黑色的雨丝依旧是连天而下，随即渐渐地雾化成轻浮而飘逸的雾气。它们点在街道上，点在屋檐上，点在水面上，洇开去像一朵朵张牙舞爪的彼岸之花。
只不过彼岸花妖娆，它却黑到寒人骨髓。黑夜里要夺人性命的恶鬼也无非如此。
镜柯看着瘫倒在地的爱莎，她已经陷入完全魔怔的状态，嘴巴里碎碎念着“恶魔”“咒术”‘命线’这种不明意义的话语。
耳边却忽然响起辋的声音，辋的说话声音又一次变成了那种虽然流利但是极其嘶哑的状态，嘶嘶的气音与毒蛇别无二致，
“释哲说他可以进行第二次占卜了。”
听出他的话语之中有些罕见的感情波动，镜柯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说什么，他看着婴儿模样的怪物在空中的虚影，它正在**着手指，咿呀着发出稚嫩的哭泣。
看起来就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但是黑雾缠绕在婴儿的周身，深渊的黑暗和人类的废弃时刻缠绕着刚出生的造物。
诡异的反差感，
几乎使人陷入二律背反的境地的反冲。
“大祭司，请你到这里来，我需要你的帮助。”镜柯沉默了一会，终究是轻声请求。
“我就在你的边上，”
镜柯转过身去，正好看到一袭红袍孤独地漂浮在古堡的上空，红袍与黑色的婴儿遥遥对峙，互相观望。
辋的手里……还拎着个动弹不得的释哲？
“这是冠者留下的封印。”辋说，顺手就把哇哇大叫的释哲丢了下来，镜柯上前一步接住手舞足蹈的释哲，无奈地把他放在一边——
‘冠者的封印……那么是用来封印什么东西的呢…………？’
冠者都想要守护的东西……
辋轻飘飘地落到地上，似乎是不屑于再看那个婴儿一眼一般转向古堡的正门，他背对着镜柯，“你不是一向都很聪明么……你应该猜到，利维坦的山中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呢？”
没等镜柯回答，释哲就举起了手：“是吃的！爷爷，山中最珍贵的东西，自然是满山的吃的啦！我爷爷告诉我……”
镜柯感受到辋狠狠地瞪了释哲一眼。
“别什么事情都是你爷爷你爷爷，他有时候说的话就是一派胡言。”辋拍拍释哲的肩膀。
“这么说……在这个封印之下的，就是我们要寻找的涅槃城的入口？”
“你还不算太笨，”红袍之下透露出赞赏的意味，镜柯不屑的撇嘴，
“大祭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压低声音，“我和你是平级的吧，能不能以后不要用这种教育后辈的语气来叫我，”
“很讨厌呢。”
辋的周身透露出似笑非笑的气氛：“那你要我和他们说……说你就是军师吗？”
“镜柯，有没有人说过你像是叛逆期的孩子呢？自以为是又自作聪明，”
“经过漫长的岁月，我只明白了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镜柯好奇，
“人类这种东西，”辋忽然一个闪身来到释哲的面前，他驾轻就熟地拎起他，“人类说是最复杂的，也是最简单的。”
“你知道一个故事吗？”
“有一个商人，某一天得到了可以实现自己任何一个愿望的宝物，他就不再经商了。他整日整日地待在家里，思考自己要许一个什么样的愿望。他想啊想啊，最后死了。”
“他死了，”辋重复道。
他将释哲甩到自己的后背，少年手舞足蹈着，可怜兮兮地看着镜柯，辋终于回过头来认真地盯着镜柯，他在叹气。
“追求的结果是简单的，思考的过程却是复杂。”
“镜柯，你和一个人很像，但是我不希望你变成那个人如今的样子。”
他说。
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那只黑猫，把它随手交给了镜柯，
弥赛亚？
“弥赛亚怎么会在你那里，”辋看到镜柯的眼中闪过诡异的红光，他忽然觉得那一刻少年抬起头的方式，是某种凶恶野兽准备觅食的征兆。
“我在落脚地捡到的，”他说，“只是顺手帮你带过来了而已，”
“不过。”辋没有喘气，那种说话的方式是超乎常人极限的，没有间隙，没有换气，没有上下的起伏，“有一个在科林普洛斯盛行的传说。”
“——黑猫时会给人带来不幸的，”
怀里的黑猫打了个哈欠，有些随意地在镜柯的怀中翻滚，它伸出有着肉垫的爪子，轻轻按在镜柯的胸口——
弥赛亚是个小偷，是个会骗人的猫妖，他早就知道了，
弥赛亚拥有过无数的契约者，而每一个都不慎身亡。
正是如此，他想。
正是如此怪异的“她”。
——才有意思嘛。
“你说的‘那个人’，我可以问一下吗？”镜柯说，“那个人是谁？”
释哲已经抖抖索索地掏出他的占卜道具，在地上以一个诡异的顺序摆成一个有些残缺的圆，辋看着释哲，红袍被混杂着黑雨的大风刮起——
"那个人是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