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无明。
他不知道等了多久可是远处的星空依旧暗沉,光亮有时突兀的划过夜幕,最后还是消逝在深沉的黑暗之中。
吴夜抱着自己的膝盖,迷茫充斥着他的脑海,他又回忆起巨大的婴儿笑着吞噬人类的场面。
那真的是他自己吗?
如果一切真的如同那个老人所说,那么他希望从自己这里得到的,只是一份存续的能量。
苏真依旧在沉睡,吴夜上前去为苏真盖好被子,他有些怀疑起师傅的一睡不醒也是那个老人计划之中的一环。
吴家的大少爷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大声惨笑起来。
当个大少爷有什么不好吗?也许他一开始就不该接近斗棋台。只要忘记那些乌七八糟的所谓的“世界的真相”,就能好好的无忧无虑的活下去了。
干枯的手忽然抓住吴夜颤抖的手腕。
吴夜惊愕的抬起头,却发现是苏真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
他惊讶的看到苏真眼中的冰冷。
“师傅也……变了吗?”
“也是啊……世界已经被改变过一次,师傅也理所当然的变了吧……嘿嘿……哈哈哈哈哈…”
苏真看着他的哭泣,他没有余裕去安慰吴夜,只是艰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平视着这个哭泣的男孩,看了好久。
“要是实在是没有退路的话,就去死吧。”
苏真说。
“死亡会成为你的唯一出路……孩子,你将代替我率先踏上战场,我期待你为我带来胜利。”
老人叹气。
然后,房间之中又重新被归为平静。苏真直挺挺地摔回了床上,又一次沉沉陷入了昏睡。
吴夜他沉默了。
“去死……吗?”
他拿起桌子上的长剑,毫不犹豫的架在自己的脖颈之上,面色没有一丝变化。
剑锋深入他的脖颈,他却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一般静默伫立,直到自己的脖颈上溅出鲜血,他才微微一顿。
"对不起,师傅,就算是你劝我放弃这一场博弈,我也不能就在这里退缩啊……"
他认为苏真刚才的话语是在劝他放弃这一场斗棋。
“我会胜利的。”
少年好像一瞬间长大了不少,他眼中的决意依旧是没有被苏真的话语所熄灭,床上的苏真微微叹气,虽然他早就料到吴夜会如此选择,但是吴夜比起当年逃跑的“他”来说,依旧是没有逃跑。
………………
苏真只是在装睡罢了。
为了干涉轮回而来的旅人,最终他找到的巨婴封印的力量的来源,是巨婴的执念化作的对于他自身的“新的可能”的渴望。。
所以才会被轮回创世主利用。
“苏真”眉头微皱了一下,吴夜没有看到。
……
……
即将破晓。
黎明的曙光在此时此刻遍照大地,无所畏惧的播撒着自我的荣光,于是前方一片光明。
吴夜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和自己的老师道别,他不知道刚才的苏真所说的话是否是出于苏真自己的本心……还是说,那是出于红袍老人的操纵。
要怎么获得胜利,吴夜暂且还没有计划,他只是踏出房门,像是踏破自己制造的茧。
他踏着欢呼向着目的地走去。
红毯铺在他的脚下,似乎是昨夜通宵做的布置,延伸到尽头的高高的白玉制作的台阶,上面站着红袍的老人,正在俯视着下方。
吴夜一步一步的走上去,他只感觉每走一步身上就被无形的力量压迫的沉重一分。
红袍老人身上的的压力有如千钧,沉沉压在他的身上。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没有在意,脑海之中却时不时回荡过幼时的场景——他偷偷背着爹娘去找吴夜学下棋、因为不服输而和爹娘斗气、苏真认真的抬起头来,让他记住——
棋子如人生。
他也曾经抱怨过师傅的莫名其妙——棋子就是棋子,就算是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变成影响棋盘之外的要素。
而现在,他变成了棋子。
“棋子只能听从下棋的人的操控,师傅你这个傻蛋究竟明不明白啊?”
“我们是比较聪明的人,才会拿棋子去较量不是吗?”
“要是像我爸妈那种大老粗的话,绝对就是把棋子乱丢去当柴火用了吧——这样的话不就一点价值都没有了吗?所以说才需要棋手啊。”
吴夜看着对面火炕上升起的白烟,看着自己的师傅细细煨炖着那一锅咕嘟冒泡的浓汤,忽然觉得那氤氲雾气之下翻滚的汤面好像是要钻出什么东西来。
细看过去,什么都没有。
“所以说啊,棋子什么的是没有生命的,什么天地万物尽在一盘之中,师傅你怕不是什么志怪小说读多了。”
“你想说的东西我知道……”苏真咳嗽两声,用勺子从罐子之中盛出浓汤,推到了因为大雪天还要走到自己家来学棋而浑身发抖的吴夜面前,“但是……”
剩下的话被淹没在吴夜唏哩呼噜的喝汤声之中。
“不管怎么说,真正有价值的只有棋手而已啦!”
喝完汤的吴夜一抹嘴巴,外面响起吴夜父母焦急的呼唤声。
他看见模糊的苏真向他摇头。
“大弟子,你该离开了,不然不仅仅你的父母要为你担心,说不定又要到我这里来骂骂咧咧。”
吴夜急急忙忙的起身,行了一礼之后,一溜烟就离开了。
然后,破旧的屋子外面就响起吴夜不断和父母认错的声音。
…………
都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吴夜看向高台之上的红袍老人,再走几步他就能达到与他持平的位置,棋手和棋子在一个空间博弈。
真正有价值的只有棋手而已,棋手不是他,是那个红袍的老人。
当时师傅反驳了,但是自己没有听见。
这就是那个红袍的老人设下的死局吗……可惜已经不会有师傅在了。
他叹息,
然后站在了高台之上。
他与风淡云轻的老人对视,良久良久之后,他才收回目光。台下的人爆发出震聋发聩的欢呼。
听起来就像是设定好的丧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