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封信,是在刚刚回家的时候。
因为忙了一整天的缘故,站在门口的同时,身心就已经被疲惫感所侵袭,只剩下躺在床上的幻想在隐隐作祟。
即便这种状态也要打开门口的邮件箱只是出于一种习惯,通常这里会有些工作上的事情,即便没有也会获得成就感。
这曾是构造了我内心的高傲与傲慢的成因之一。
虽说、对于坐拥天才之名已经很长时间的我而言,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但今天,在手指放在邮件箱翻盖上的那一刻,内心却有种深渊般粘稠的厚重感。
像是在执行一场仪式。
一场自我审视的仪式。
傲慢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尽管从很小的时候——我想应该没有人不曾经受过这种教育——“傲慢”是个贬义词汇的结论就已经在脑海中根深蒂固,但我想、真正理解了它的人,或许并没有那么多。
因为我自己几乎是在最近,在已经度过了人生十多年后的最近,才逐渐理解了傲慢为何应当遭到避讳和鄙夷。
这种自我中心的思考方式本身就有些傲慢也说不定,但这次是在贬低我自己,所以规范上放宽松一点也没什么错吧。
今天忙碌了一整天,也是由于我的傲慢所犯下的错误,招致了恶果。
我几乎杀害了一名初出茅庐的新人作者,以一个插画师的身份。
身份上的差异只是一方面的反衬,而对于“杀害”的说法,尽管不是物理意义上的行为,多少有些夸大的意思,但作为描述的合适性而言,个人觉得这是贴切的说法。
我自认为不是一个性格优秀的典范人物,唯独绘画的天赋才是值得吹捧的赖以生存的自信之处。话虽如此,为自身的恶果负责,这样的作为一个人类的基本准则,我还是能够好好遵守的。
也许我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质。
会有这种想法,是因为那个“恶果”,几乎让我开始质疑自己是否至今为止度过了毫无意义的人生了。
毕竟所谓的“人生”,总是先“生而为人”,后才是“为人之生”吧。
我怀疑自己压根没能踏上起跑线。
也是出于这一想法,出于这一自我质疑,我才会在这场打开邮件箱的仪式中,第一次产生了犹豫。
我该继续以“天才”的身份接受这些吗?
可是如果降职为“普通人”的话,我还能够接受这些吗?
从未有过的问题浮现于脑海,或许我的人生有些过于顺利了,以至于“失败”这一说法甚至显得有些新颖。
说到底,除去“天赋”以后,我还剩下些什么呢?
人格?一个以自身的傲慢毁掉别人人生的家伙的人格?
努力?一个只要拿起笔就几乎不曾受到阻力的天才的努力?
能够作为自我评价的词汇,能够从他人口中所听见的夸赞,从来就只有“天才”二字。
这就是我的唯一写照。
我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一些自己似乎可以去做的事情,作为“赎罪”。
因此我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某个号码,同时,也打开了邮件箱的翻盖。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像是对方正刻意等待着我的联系一般。
而我也在邮件箱中,取出了唯一的一封信。
“是茜庭老师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声音,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拆开了信封。
我不是个很会表达讶异之情的人,事实上,在看到信封上的名字时,我就该表示一下的。
“老师?”
第二次的疑问。
差不多到了必须做出回应的时候了。
我看着信件上短短的一行字,对着电话的另一头给出了准备好的回答。
“我放弃绘画了,抱歉。”
“诶?等——”
我迅速挂断了电话,有点担心对方约定俗成的吹捧会导致自己内心的动摇。
然后再次看了一眼信件上的内容。
毫无疑问,这是那个已经失踪的新人所偷偷寄来的信。
信上的内容,说是一行字,其实就只有两个字而已。
——“去死”。
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