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个哲学家,所以没有办法精准地去叙述暗藏于这使人感到有些伤感的场景之中的奥妙究竟是什么,但活生生展现在我眼前的是美的堕落。
而我也能理解,为什么有的时候美的东西总是需要去被呵护,因为它们往往都是脆弱的,稍有不慎便会在众人的惋惜中凋零。
夜沫歆今天的打扮,还有她乖巧清纯的性格,都堪称是美的,想必我也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其原因也是因为视觉上的冲击和意识上的体会太过于强烈了,像个小学生的说法就是,好似画中的人走了出来。
我不想去分析,究竟是她天生丽质,还是成熟的化妆技术挽救了她,也不想去探讨美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我只知道,清晨的阳光下那份洁白的美,在落日的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有些颓废和低沉,从一个极端变成了另一个极端,当美的事物堕落之时,那种冲击感同样也是强烈的。
可到底是哪里变了呢,我这样想着。
她默默地踩着土坡朝上面爬去,看起来好像挺费事的,周围又没有什么能够扶住的东西,那模样叫人觉得有些狼狈。
我想过去帮她,但身子却沉默地僵在原地,这算是在报复她吗,绝不是,我不是那样低劣的无耻之徒,只是,这副落魄的场景实在是叫我难以释怀。
脑海中还回想着她刚才面向着湖面的最后一望,那种说不出的无尽的苦楚感,又考虑到之前我那放肆的言论,这才叫我意识到,也许,这是她死前最后一次看这景色了。
那没有一丁点笑意的侧脸才是关键所在,我这样坚信着,致使这份美凋零的不是外貌上的缺陷,而是灵魂上的疲惫,萦绕在少女心中的已经不再是开心和爽朗,而是说不出的委屈和道不清的惆怅。
当然,我绝不会把一切都推到她的身上,说这全是因为她的生命快要走到尽头了,和我之前那缺乏最基本的教养的言论没有半点关系。
而当我还在做着空泛的幻想和深刻的自责,她也在为了爬上那土坡而努力时,意外发生了。
“呀!”
伴随着一声下意识的尖叫声,我眼看着她用来做支点的那只脚和碎裂开的土块一同落空,身子向前倒去,没有做任何防护的她很干脆地摔在了地上。
“你没事吧!”
我急忙跑到了她的身旁,蹲下身子把她扶了起来。
这不是什么恋爱剧,我也没有像是轻小说中的男主角那样很帅气地把她抱在怀里,而是很普通地,在我的搀扶下,她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小心点啊……摔伤了没有啊。”我一边帮忙掸着她身上的土,一边紧张地询问道。
她还是没有回答我,我不明白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这么固执,虽然的确是我的错就是了,但也好歹和我说句话啊。
不过她没有那样恶狠狠地甩开我,已经叫我很满足了。
她站直了身子后,右腿突然颤了一下,要是没有我扶着肯定又倒在了地上。
她拍了拍自己手臂上的土,还好,没有磕破皮,但是通过她那站不直的身子我明白了现在有个很严重的问题摆在了我们的面前。
“脚扭了?”
她点了点头。
“还能走吗?”
这个时候面对我想询问,她也不好再继续选择沉默了,便小声地说道:“大概……”
“走走试试?”
我扶着她的一条手臂,她慢慢迈出了一步,可还没等站稳她立即发出了小绵羊似的“嘶”的一声,然后把脚收了回来。
“这不是完全走不了了吗。”
“嗯……”
“那我背你吧。”
她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地看着我。
“什么眼神啊,那你觉得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先说好啊,这可不是耍帅。”
过了几秒钟,她犹犹豫豫地问道:“可以吗……”
“所以说这不是可不可以的问题,而是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什么办法吗,你这摔得浑身都是土。”
她没有和我推脱,就像是之前买票的时候,没有因为某种奇怪的自尊心而让事情变得麻烦起来。
此刻也是,夜沫歆的默认反而令情况变得轻松了许多,但我想着,她的心里大概也很纠结,只是那种善解人意的性格让她无法表现得很任性,对于一个侮辱了她人格的人,她现在却不得不依赖对方,若是我的话,可是绝对不会“屈服”的。
死亡被看做是一切的终点,那些我曾经看过的电影,在末日来临之际,人类会丧失掉一切理智,千百年打造出来的秩序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如果幸运,我这辈子都应该无法亲眼验证那宏观末日死亡下的景色是否如此,但微观上,对于构成了一切社会事物主体而言的“人”来说,她的这些细微反应告诉了我。
有些东西,似乎并不会随着死亡的降临而消散。
坐了一天,我也没有忙乎什么,虽然上午当了一会画架,但是下午完全就是坐在那里看她和我生着闷气,精神倒是有些疲惫了,这也难怪,自责了一下午,我的心灵已经是被自己击打得千疮百孔了,但肉体上可是已经攒足了一膀子的力气没处使。
在她站稳后,我松开了手走到了她的面前,蹲下了身子。
她贴靠在了我的背上,双手环住了我的肩膀,我则是有些唯唯诺诺地托住了她的大腿,确认撑住了后将她背了起来。
“很沉吗……”
靠在我的身上,她突然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不,应该说比想象中的还要轻,你多重啊。”
“唔……”
“啊,不好意思,问女孩子的体重是不礼貌的行为对吧。”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也只好靠想象,空气中所弥漫的那种无声息的气氛是一种很微妙的东西,可藉由想象的力量,我仿佛看到了她的面容再一次变得平和了起来,哪怕是自我安慰也好,这令我的良心得到了一些宽慰。
背着她踩上了刚才那叫她难堪了的突破,那是一个向内凹陷的斜面,所以踩上去的确很容易摔倒,不过算是托了她的福,刚才被她踩掉了些土块的位置,现在可以用来当做支撑点,踩着那里稍一发力,两步就登了上去。
“真是个危险的地方啊。”上来后我说道。“不过你之前也来过这里吧,之前没有摔倒吗。”
“我又不是每次都这样……”
按照我看过的那些清纯恋爱喜剧来说,这个时候是缓和气氛的最佳节点了吧,故意嘲笑对方说“没想到你这样的女孩子也有笨手笨脚的一面呀”,可是……
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来啊,这种时候能说出这种话,漫画里的那些男主角心是有多大啊。
背着她穿过了来之前的那片小树林,她在我身后一边拨着挡在前面的树枝一边发出一些柔弱的声音。
“是被树枝划到了吗。”我问道。
“嗯……”
“那……要不然你再贴上来一些,把头压低点?”
提出这个提议的时候我的心脏快要跳炸了,虽然对于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女孩我是没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十几年来第一次有这种和异性亲密的接触,感性上还是有些难以把持。
但那也仅限于一般性的的体会,正如我说的,我没有任何非分之想,不如说盘旋在我脑海中的是接近于柏拉图式的浪漫情怀。
她按照我说的,把身子压低了些,下巴压在我肩膀的内侧,耳垂甚至能够感觉到她温热的呼吸。
为了打消内心的紧张我加快了脚步,没过多一会便接着这股冲劲钻出了树林。
“还是和来之前一样的话,真亏你能找到这个地方啊。”
她没有回应我,是还在生气吗。
我望了一眼天空,明明在离开湖边之前余晖的光芒还是染透了半壁天际,可只不过是这么一会的功夫,天色已经变得冷清了起来,虽然还没有完全黑下来,可是那份夕阳的热情已经不见了踪影。
“现在怎么办。”我背着她站在土路上问道。
“那个……你可以先放我下来了。”
我按照她的话慢慢屈膝,蹲下来让她下到了地上。
她站在那里还是有些不太平稳,我也只好继续搀扶着她。
站住了身子后,她拿过了背着的包,从里面掏出了手机。
按了一下手机上面的按键后,屏幕还是一片黑,没有一点反应。
她愣了一下,紧接着又按了几下,可手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
当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下子变得焦急了起来。
“这……”
“你这难道是手机没电了吗。”我问道。
“不可能啊,怎么会没电……”
她按住了手机侧面的锁屏键,过了一会,漆黑的屏幕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空了的电池图标,闪烁着提醒她该为手机充电了。
“怎么会这样……”
我叹了口气,然后随手把手机从兜里掏了出来。
“用我的吧,是要给司机打电话对吧。”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了我,空洞的眼神与我凝视着的同时,她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在手机里存了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