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时刻记着我的任务是什么,对自身责任的铭记是避免陷入自我感动的前提立场。
创作一首属于她的安魂曲,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忘记过。
安魂曲,安慰受伤而又疲惫的灵魂,那是写给死人的亡灵之歌。
直白地说,我和她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是的,已经不能用抽象的“好”来形容了,而是愈发地亲近,我们越来越在彼此的生活中占了一席之地。而这也难怪,夜沫歆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就算是最恶毒的人用最小人的心态去思考她,也只能认为她是因为快要死了所以才如此温柔和善。
可对我来说,这无疑是饱含着一份痛苦,每次坐在电脑前,选择乐曲的配器,开始在音轨上输入一个又一个的音符,我就会想到,当这首曲子完成后,她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这样一来,那便不是一个又一个的音符,而是催促她走向死亡之门的号角。
多么残忍。
自从那次漫展过后,我和她相处的时间也一直在增加,不消说,要为她写安魂曲,就必须要多和她接触,了解她的方方面面,这一点我已经做好了觉悟了,这个任务,这份责任,我已经不能用冷淡的理性来看待了,要说其中没有夹杂着我热血的感性,那是不现实的。
我们也不是天天都出去做什么特别的事情,有的时候就只是出来吃吃饭,聊聊天,逛逛商场之类的,让我看见了她也有很普通的女孩子的一面,我也知道,她对化妆和时尚漂亮的衣服都充满了兴趣,喜欢吃甜食,不管别人怎么说都担心自己会长胖。
也许这就是事物的两面性,我不想把辩证法弄成什么庸俗的东西,可是,每当我越是看着夜沫歆活泼,开朗,我就越是会想起,不到三个月后,我就再也见不到那样的笑容了,谁也见不到那样的笑容了。
残酷,只有残酷,她经常会在外面玩的时候问我是不是不开心了,我只能装作镇定,可实际上呢,我是不开心,我是难过,死亡从来没有在我的眼前展现得这样清晰,那是多么恐怖的事情,要看着一个大活人一点一点地死去,仿佛是在做某种冷漠的观察实验。
渐渐地,她的死亡竟变成了对我的一种考验。
“你有基本功,又一直保持着练琴,只要稍微恢复一下,参加比赛没什么问题的。”
这家琴行离我现在租住的地方有一些距离,坐公交的话也要花上十五分钟左右才能到达,但是这里离我自己的家很近,正因如此我原来在这里学过一段时间的琴,和老板什么也比较熟,如果重新开始上课的话,也能省一些钱。
出了琴行的大门后,老师刚才的话和神情一直盘旋在我的脑海中。
又搞砸了吗。
这来试了一堂课,对方让我稍微拉一点什么,看看我现在的水平,结果我才刚拿起琴,手就抖得不像样了,从那一刻我就明白,我的灵魂在向我的肉体拼尽全力地抗议着。
结果就是凑凑合合地拉完了一首曲子。
虽然老师说的话很委婉,但是听话听音,我也明白他什么意思,也明白自己的水平。他不把话说死,还给我留一线希望,无非就是想赚我的钱罢了。
真是没什么新意。
自从那次漫展过后,我的确是动了心思,想要重新参加个什么比赛看看,漫展之后的一段时间,每次回想起在舞台上的那种感觉,听着观众们的掌声,在得知结果后那一瞬间的兴奋感,都不是假的,说我不想再体会那是骗人的。
夜沫歆和我那位知心的网友“阿玛多伊斯的星空”都这样劝过我,也可能是那次临时的表演后,我有些飘飘然了,但无论如何,我是起了这个心思,也有了想要试试看的想法。
不过今天来琴行走这么一趟,这个想法又有些破灭了。
站在琴行的门口,我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叹了口气,看起来像是一会就要下雨了,我倒是无所谓,但是琴盒被淋湿了就不好了,还是快点赶回家比较好。
正当我准备奋起奔向车站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地震动了一下。
“唉……”我有些颓废地叹了口气,像是闹别扭似的抿着嘴唇,从兜里慢慢掏出了手机,而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莫扎特同学在干什么呢~』
这是第一条消息
『有个惊喜想给你』
这是第二条消息。
真是够唐突的了,这家伙说有惊喜的时候,有没有喜我不知道,但会惊是肯定的。
『干什么啊』我这样回了一句。
『总之你来了就明白啦~』
发完这句话后,她又发了个定位给我,明明我还没有回答有没有事呢……这种自作主张倒还是一如既往啊。
我看了看天气,又看了看她发的消息,虽然理性上有些纠结,但其实感性上我早就做出了决定了。我不讨厌和夜沫歆出去,每次她约我去哪,我几乎……不,是每一次都会答应,哪怕是今天,也不例外。
我再一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在烦躁什么,就是觉得心情有些沉闷,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的感觉,可到底是什么不太对,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生活没有如自己的意,这样的说法也许是最靠谱的。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车,心里想着一会可不能这样冷淡地见到她,怎么着也得让自己恢复一下平常的心态。
可这些都只停留在了幻想的阶段,当我来到她发的定位的地点的时候我才发觉到,自己还是板着脸,车上的自我思考全都成了笑话,就好像在故意做给夜沫歆看似的,这样有些矫情的行为,说是自我意识过剩的一种也不为过,可就是这种扭捏的情绪,我却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了。
她在一家商城里面,我站在一楼的大厅,周围热闹来往的人谁也没有看我一眼,或是注意到我的存在。哪怕是她这样可爱的女孩,也不能在这样的环境中引起谁的共鸣,因此无论我怎么环顾四周,都没有发现她的身影。
我低着头,拿着手机正打算给她发信息了,肩膀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让你久等啦。”
我第三次发出了叹息声,一边抱怨着一边转过了身去。
“我说啊,你到底是有什么惊喜还特意……你这……你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稍微有些高出了正常范围的分贝总算是引起了周围寥寥几人短暂的目光聚集。
“怎么样,是惊喜吧。”
她今天的容貌也依然可爱动人,我会毫不吝啬地对她送上我的赞美,今天的她走的是欧美风的路线,穿着一条牛仔裤,淡蓝色的帆布鞋,身上裹着一件有些撕裂风格的短袖T恤。
如果是平常我大概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与她以往风格不太一样的服装上,但今天则是有更加吸引人眼球的事情……
“你!你的头发怎么了!”
“剪了呀,怎么样,好看吗。”说着,她很随性地在原地转了两圈。
“好看什么的……你怎么把头发剪了啊!”
夜沫歆那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剩下的只有像是假小子似的短发,发梢的长度也才刚刚到触碰到锁骨和肩膀的位置,打理的很整齐,有一种年轻的活力偶像的感觉。
这也算是我预言中了,喜不喜我不知道,但惊是肯定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