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皙的双手上沾满了沙粒,夜沫歆轻轻拍打着沙堆,继续说道:“妈妈觉得我是自暴自弃了,把从小留到大的头发给剪了,的确……我的头发里饱含着很多回忆,妈妈总会给我用木梳子梳头,帮我仔细打理,也有可能正因为如此,我剪了头发,让家里人更意识到了我死亡的来临。”
她仿佛有些不屑般地笑了一声,当然,这不一定是她真实的心情,只是我作为旁观者的感受。
“真是矛盾呢,爸爸妈妈心里一定很想骂我吧,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之类的,可是又因为我的死期将至而开不了口,只能默默地哭。”“那你……后悔了吗?”
“不后悔,我一点也不后悔。”
“为什么,难道你对自己的家人和过去就没有一点的怀念吗?”
夜沫歆转过了头来看着我,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正因如此,我才要做这一切。”
我没有明白她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可刚刚的这番话是真实到无以复加,甚至有些冷漠残忍,她摆在我面前的那份坚毅是显而易见的,从第一天见到这个女孩我就相信着她内心的坚强,面对死亡的坦然,已经超脱了常人的境界。
可是怜悯呢,对自己身边的朋友和家人的怀念呢,老实说我还没有真正地从夜沫歆身上找到这一点。
我不喜欢庸俗哲学,例如平白无故地就把事情分成所谓“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我也不喜欢去画一条模棱两可的线来界定正确和错误,具体的事情总是要具体分析嘛。
但这一次,我有些打破了自己的原则,我就抽象地认为她,完美到过头了。
她今天换上了这身可爱淳朴的白色泳装,更加凸显了她作为女孩子的美好,一切高尚的品德都能从她的身上找到,如果这是一个中世纪背景的故事,她一定是最纯洁的圣女。
可这不是中世纪,她也不是圣女,这些过分高尚的品质在她身上有些太过于耀眼了。那首安魂曲我已经写了不少了,但是仔细回忆一下,每天夜里,我都是带着什么样的印象来谱写这首曲子的呢。
这是安魂曲,是要祭奠逝者,慰藉生者的,可写到现在,我总觉得,我像是在写一首嬉游曲。
悲伤呢,凄凉呢,对死亡的无奈与畏惧,对生活的憧憬,对美好过去的回忆,对至亲之人的恋恋不舍,这些都哪去了呢。诚实地说,在目前完成的部分中,这些感情都是找不到的。
温柔过了头,就成了残忍,对死亡过于看淡,岂不是在说这世上已经没有值得留恋的东西了吗。
想到了这一切,我凝视着夜沫歆出了神,把这些想法都压在了心里。虽然我觉得她不是这样的女孩,她不该这样做,这样想,也许她也有什么地方错了,可是……这终归不是我能插上嘴的问题。
我陪她一起堆起了沙堡,我们两个都不是美术生,可跟艺术还都有点关系,她是文学系的文学少女,而我也有些音乐的底子,自然对于创作就会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但是……这一切仅仅停留在了看法上,在实践上,我们还是太幼稚了。
“虽说是大概完成了,可这沙堡看起来也未免……”
“是帝王陵墓。”
“怎么又成帝王陵墓了,你这不是堆得沙……”
“是帝王陵墓哟。”她面不改色地对我说道。
不过这倒是……如果把这个当成陵墓来看待的话,就不会有什么违和感了。
在确认了我们都没有这方面的才能后,堆沙子的项目就算是彻底告终了。
这个时间其实该收拾一下准备吃饭了,但她不知道在哪还储存了不少的精力,又拉着我要下海,偏说到海边连海水都没碰过就想着要吃饭,这还能算是海的孩子吗。
行吧,既然我被赠予了“海的孩子”这个头衔,那么于情于理,也还是要稍微投入一下“母亲”的怀抱中的,我可不想在她这里落得个不孝的名声。
“好凉!”拉着我跑进海里后,当海水没过了她的腹部,她猛地打了个冷颤。
“喂喂,你可是海的孩子啊,要尽情感受母亲的温暖,怎么能说母亲的怀抱凉呢。”
“莫扎特同学不觉得冷吗……”
“我这皮糙肉厚的。”
其实我也觉得冷,但说出来就失去嘲讽她的立场了,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身体遭点罪不算什么。
在差不多适应了水温后,她又开始慢慢向水更深的地方去,她身子本来就很轻,都不用出什么力就很轻易地被海水给浮了起来。
“就是这个感觉呢……好久没有体会到了。”她一边在踩不到地面的地方蹬着水一边看着我说道。“莫扎特同学也过来呀。”
“游泳这种事情哪有一起的,各游各的就好了。”
“游泳不是关键,体会才是关键。”
才刚说完话,她就一头扎进了水里,吓了我一跳,这一扎进水里,那身影就消失的无影无踪,过了半天也没有上来,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嘿!”
“唔啊!”
我突然被人从后面推了一把,在海水中这样半浮着走路本来就没有什么平衡,这样被轻轻一推就一头栽倒在了水里。
急忙稳住身子从水里浮上来后,我摸了一把脸,甩了甩脸上的海水,把刘海也都捋到了后面。
“对不起……”夜沫歆站在那边,有些害怕地向我道了个歉,明明在水里的时候我还隐约听见了她的笑声来着。
可能是我眼睛瞪得有些大,有一种怒目圆睁的感觉,但其实只是单纯地脸上有些湿漉漉的罢了。
“你……”
“那、那个,我知道错了。”
“你很擅长游泳啊。”
“诶……啊,还、还好吧。”
“真是看不出来啊。”我慢慢游到了她的身旁。
“那个……你不生气了吗?”
“没什么好生气的吧,你这要是对别人做可能是个问题,对我……就算了吧,无太所谓,这么浅的水,出不了事。”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说到这里身体竟然不自觉地动了起来,轻轻把手搭在了她的头顶,水滴顺着我的指缝淌到了她的脸上。
“我应该先问清楚莫扎特同学会不会游泳的……要是不会,确实太危险了。”她轻轻揉了揉眼睛,抹开了眼睛周围的水滴。
“这话说的,你以为就你是在海边长大的啊,我要不给你露两手,你真把我当旱鸭子了是吧。”
“莫扎特同学想做什么吗?”
“这还用问吗,从这出去一百米在回来,一个来回,我要是赢了的话,午饭可就得你请客了。”
听我这样一说她也来了干劲,再一次摆出了那副为自己打气的乖巧模样,握着小拳头挡在胸前说道:“用午餐来做赌注吗,那看来莫扎特同学今天是要出点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