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里折腾了一下午,肚子里也有些空了,我们把剩下的食物也都烤了,吃过晚餐后天也差不多黑下来了,我们坐在帐篷外面一边吃着烧烤一边望着太阳渐渐没入了海平线之下,当最后一缕阳光消失后,一望无际的海洋也变得有些令人毛骨悚人,乍一看就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似的。
“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这副景象呢。”夜沫歆望着前方温和地说道。“好美。”
“说的也是呢,一般人不会有心思和时间去特意找一个地方看日落吧。”
“真好呢,要是以前多看几次就好了。”
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不用想也知道这话里究竟是几层意思,可那份老成是与这年轻的容貌多么不相符合啊。
“这副景象,你应该更想和其他人一起看吧,自己的家人,或者钟凌珊那样的朋友。”
“你也是我的朋友啊。”
这句话不温不热,竟然没有引起我的任何感受。
“还是说莫扎特同学觉得,我们只是单纯的契约关系?”
“我没有那么庸俗,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把复杂而又璀璨的人类文明矮化成一种抽象的契约关系,人们彼此之间的关系总是在不断地社会交互中而发生不断地变化,也许我们一开始是完全陌生的,被口头的道德契约相连接的人,但现在,是的,我们是朋友。”
“真好呢,莫扎特同学不是那样死板的人。”
我本来是想勾起她说一些内心更加深层的话语的,想让她更多地谈谈自己的家人,自己的朋友之类的。
我不知道她看没看出这一点,反正最后我的阴谋是没有得逞就是了。
“但我还算不上是你最好的朋友吧。”
“我没有最好的朋友。”
真是莫名其妙,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最好的朋友。
“对我而言,每个人都不同,在我心里的位置也不同。”
“这不就是了吗,既然位置不同,那怎么会没有最好的朋友呢。”
“位置不同不代表一定要有高低之别吧。”
“你这还真是……说了相当有哲理的话呢,是我肤浅了。”
但这样的回答更符合她的性格,我也想象不出来夜沫歆给自己的朋友划分等级的样子,她一定对谁都是这样的,回想起那天漫展上,惊慌失措的钟凌珊那般地依赖夜沫歆,我也就能理解了。
吃完了饭后,我们虽然已经很累了,但是她说吃完饭就躺下对身体不好,最好是散散步再躺下。这也是她的特点,虽然一般人会觉得这里很值得吐槽,一个快要将死的人了,还谈什么身体好不好呢,可我倒觉得,恰恰是站好最后一班岗的人最值得尊敬,生命即将走到终点,却依然能够尊重自己,尊重这个世界,这难道不是一种伟大吗。
就算是为了这份觉悟,我也不能拒绝她的任何邀请。
散步前她让我等了一会,从帐篷出来后我发现她又换上了泳装,但她说不是换的,原本就是穿在睡衣里面。那既然如此,为什么换睡衣的时候还要我出去呢。
“因为……穿衣服也是很害羞的事情啊。”
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又有些惊讶于我常识之贫瘠地对我说道。
我还真是问了个相当拎不清的问题……希望在她心里不要留下什么奇怪的印象。
“在海边就该穿着泳装散步嘛,莫扎特同学也换上泳衣吧。”
“我就免了,有点懒。”
沿着沙滩被海浪拍击的边缘向前走去,这个时候可以说整个海滩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就算有人,也都是马上就要离开的了,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像我们这样还打算住在这里的疯子。
“你这样出来,父母很担心吧。”
“是,是很担心,所以我才觉得自己有些任性……也是有些对不起爸爸妈妈。”夜沫歆背着手,走几步就轻轻探着脚尖挑一下沙子。
“不过真没有想到,你会说实话呢,一般人不都是会撒谎的吗。”
“面对自己的爸爸妈妈,有什么可撒谎的呢,我觉得无论什么事情,都要实话实说比较好。”
“不愧是圣女公主殿下。”
“我的称呼又变了呢,之前不还是人鱼吗?”
“再加上人鱼的话称呼就太长了。”
我挠了挠鼻子,低着头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也跟你父母说……是和我来的了吧。”
“是的。”
“我在你父母心里,一定是个混蛋吧,把他们最宝贵的女儿骗到这种地方了,大概会这么想吧,觉得我没安好心。”
“不会的,我跟爸爸妈妈说了,和我一起去的人是个非常可靠的男孩。”
“重点在于男孩这个身份啊。”
“没关系没关系,你不用担心,如果爸爸妈妈真的不相信你,我也就来不了了。”
也许,但也也许不是,可能夜沫歆的父母觉得阻拦也没有什么用,就让女儿任性一把也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可心里,他们想必还是不能接受的吧。
“莫扎特同学……是不是觉得我很任性?”
“没有。”
“感觉像撒谎呢。”
“不是撒谎,而是实话,因为……你完全可以要求得更多,你有机会做更任性,更没有理智的事情,但是你没有,所以我不会觉得你任性,放心好了,没有人会从安魂曲里听到你任性这种特点的。”
“哎呀,那我就先提前谢谢啦。”
肚子里的食儿差不多消化了一些后我们便折回了帐篷,虽然对于以往而言,这个点属于自我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但今天起了个大早,玩了一整天,早就已经困得头晕脑胀了。
回到帐篷那边,把一切都收拾好了后我们就钻进了帐篷。
坐在毯子上,她从包里掏出了一个小夜灯,挂在了帐篷的顶端,深橘色的光线让整个帐篷里看起来都温暖了许多。
“你还真是什么都想到了啊。”
“防患于未然嘛。”
我躺了下来,盖着毛毯伸了个懒腰,而她也随即不紧不慢地躺在了我的身旁。一个帐篷,面积也不过如此,实话实说,躺在她的身边,我甚至能够感受到她呼吸的起伏,怎么看,也不像是个生命垂危的人。
“莫扎特同学,紧张吗。”
“又不是小学生了,紧张什么。”
“小学生还好吧,我觉得高中生在面对这种事情的时候是最容易紧张的。”
这话说的好像是挺有经验啊,但是我没有抓着这一点去调侃她,而是继续说道:“那我们也不是高中生了,而是大学生了,该快点睡了吧。”
“那……既然不紧张,为什么莫扎特同学要背着我呢?”
“这不是紧张不紧张的问题,而是别扭不别扭的问题,我转过去,咱们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的,还睡不睡觉呢。”
“嗯,说的也有道理。”
“那就快睡吧。”
“莫扎特同学不想聊聊天吗?”
“刚才吃饭,散步不都聊了半天了吗,还聊什么啊,想聊天之后有的是时间,现在先把精神养足。”
“唔……好吧,那晚安了。”
“晚安……”
沉默下来后,过了不到几分钟我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