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莓束)
仿佛正从极深的海底往上浮。
底下是比黑夜更让人绝望的黑暗,往上则是一团模糊却让人愿意付出一切去接近的光晕。
我竭力朝着那微亮的方向游去。
摆动的四肢像干枯的树枝,在水的阻力下可能要花好几秒钟才能划动一次,心脏却如同激烈的鼓点般高频率地跳动,只是力道越来越松垮。
腹部随着氧气的消耗殆尽徒劳地不断起伏,意识像是浸泡在滚水中一样,渐渐绵软溶解......
然而在最后那一刻,感到灵魂已经被某种猛兽撕咬去一半的时候,我终于浮出了水面。
大量的新鲜空气涌入干瘪的肺部,我猛地睁开眼睛。
尽管大脑像刚被一千根针扎过一样,幸运的是它依然能用,虽然附带着剧烈疼痛的副作用。
我正躺在地上,一片废墟之中,身体像着了火似的热,四肢还有感觉,但却疲惫到无法移动。
可现在有远比这些感受更强烈地刺激到我的事情——
我还活着。
即便我看到的天空中除了普普通通的繁星以外,还挂着一轮血红色的月亮;即便用眼角的余光瞥到了像是经历了战火洗礼的建筑留下的残垣断壁;即便我理应病死在干净的病房中整洁的白床上。
即便这样,即便那样,我真切地感受到生命依然存在在这具躯体上。
情绪很敷衍地被仅仅是“活着”这个事实给打碎了,泪水从眼角不停地冒出,滑落至耳际。
好痒。
这样不够,怎么能这么沉默地迎接新生?我好想哭出声来。
突然传来的响动打消了我的念头——
碎石与砖块挤压摩擦发出的声音,有节奏地一下、一下,是有什么人在这片废墟中行走。
第一举动是躲藏,然而我用尽全力都无法翻身,最大的成果是屈起手指,甚至不能紧紧地握成拳。
第二个想法是装死,这很简单,毕竟此刻我只要闭上眼睛,疲惫而又麻木的身体就算遭到破坏都不会有什么反应。
我采取了第二种做法。
脚步靠近了,近到我几乎能辨别出对方穿着的鞋子有着偏硬的鞋底,那双鞋经过废墟间的平地,发出轻微的碰击声;脚步又远去,与来时一样步伐平稳。
会在这样的废墟中慢悠悠地穿行......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就在我放松下来,感到好奇的那一刻,脚步声回来了。
“那个房间还没看过,虽然估计已经没什么完整的东西了。”
我听到了脚步声主人的自言自语,纤薄的女声,让我联想到用铅笔画素描时笔尖在纸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
心底的防备忽然松了一些,但我还是没敢睁开眼睛。
在我右前方的位置,脚步声停了下来,很近很近,迟迟未动。
她在观察我?
身体无法动弹真是帮大忙了,因为此刻我紧张到了极点,死死闭上的眼皮止不住地颤抖,如果身体还受我控制,不能保证不会被她看穿。
但是......我已经没有自信还未被她发现是在装死了,因为——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真正地来到我身边。
我听到她俯下身体时衣服布料发出的窸窣声,好像还闻到了不知是她身上传来的味道还是从她口中呼出的气味......
那是带着一丝腥味,令人有些反胃的气息。
我忍着那股味道,强撑着让自己放轻松......我还是没有放弃装死躲过她搜查的希望。
然而腥味突然变得更浓了,她靠近了我的身体,然后——
然后将我紧紧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