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教室最后一排传来的声响,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这些眼神并没有充斥着所谓的同情或者关心,更多的是嘲弄,等候着百看不厌的好戏上演。
不会有人热心上前帮忙扶起倒下的座椅的,那会成为众矢之的,没人是傻子。既然椅子的主人是个散发着腐败般气质的讨人厌的家伙,她的物品被这种又霉又湿的性格所腐蚀,然后自然地散架了倒在地上,或者被扔进垃圾桶,都是十分理所当然的。
一阵骚动传来,围观的人中让出来一条小路,可怜的椅子的主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位散发着冷漠气息的少女,姓九,单名一个漓字。这本应是让人听了浮想联翩的好名字,却因为名字的主人不喜交往,在初一不幸被人扣了“故作高深”的帽子开始,沉默寡言的她在众人的印象中渐渐变成了孤僻的人。无论在哪个阶段,似乎脱离集体就意味着必定受到来自“集体”的伤害。恰好那又是青春的荷尔蒙侧漏的年纪,无法被老师与家长青睐的人,大多数选择了那些“看着很好欺负的样子”的人为消遣时间的工具,叛逆而作恶多端。
看着倒在地上的椅子,九漓的脸一如既往的死水一汪。这种恶作剧对于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了,她明白自己越是暴跳如雷,就会越是如了这些人的恶意,让其自讨没趣地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这个道理并非由长辈指点,而是来自自己的日常生活。
她默默地蹲下去寻找着螺丝组件,一边盘算着离中考的时间,对不远处卖力嘲弄的两只“猴子”充耳不闻。虽然很想生气,但她的内心却出奇的平静,没有任何疼痛或委屈的感觉。
或许是她始终相信着哭泣便意味着输掉生活,自己没有了任何可以依着撒娇大哭的对象,何不如彻底拒绝眼泪。
可能作为普通人而言,遇到这样的事情的第一念头是向班主任反映,以寻求帮助。这确实是很直接有效的方法。但是,九漓的亲身经历告诉她,这么做无法根本的解决问题。
第一次被人恶意图黑了作业本时,她就向班主任反应过,作恶的学生的家长被叫去办公室训话后,始作俑者确实受到了严厉的处罚。可是,那只是暂时平息了事情。
没过多久,欺凌的人还是继续欺凌着她,他们不可能仅因一点点身体上的疼痛什么的,就舍弃欺凌别人而带来的主观上的满足。
几次三番之后,九漓便不再向任何人反映了。
她想,与其让那些无辜而善良的父母们陪着那些坏学生一起受罪,不如自己咬着牙忍耐忍耐,不做任何反抗。反正距离中考也就只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了,中考一结束,这些人该去高中的去高中,该去动物园的去动物园,如此而已。
一想到以后没有这些蛮人的生活,九漓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在反抗与忍耐中,隐忍不发的九漓又引起一阵嘲弄。
“哇……她居然还在笑,好恶心啊……”
“呕……这人绝对是脑子有病,真该叫她爸妈带去医院看看。”
“喂喂,有爸妈关心着的话,才不至于脑子出问题吧?~”
“呵呵,是啊是啊,说的对。唉呀,我都快忘了她……”
窃窃私语渐渐从毛毛雨变成了大雨,这些都像刀子般密集地落在了九漓的身上。
九漓阴沉着脸,手中不自觉的摸到了一本厚厚的新华字典,被刘海盖住的眼睛中,有了些许让自己吃惊的想法。当然,向同学投掷书本这样的行为,九漓永远不会让它发生的,无论临考的压力多大,一时报复打带来的**与其造成的后果相比,孰轻孰重九漓自有判夺。
喜欢静候着暴风雨过去的芦苇,身边却偏偏长出了爱对着狂风呐喊的杨树。
“你们在干吗?!!”
前门传来了疾风般的大吼,将教室中弥散的所有大雨尽数压下,整个世界仿佛都因此而安静了好多。
看来,在这样无趣的被欺凌者的生活当中,所谓的正义使者还是有幸遇见的。
怒不可遏的那人,是刚从办公室回来的本班班长。近三年来一点点建立起的管理者的威严,一声怒吼多少分量十足的。在他的管理中,无论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还是众人评出的“坏学生”,都比其他班级的安分许多。毕竟是有魄力站在悬崖边怒斥海啸的人,众人一致认为他是会成为出色的领导的料。
静静的教室落针可闻,压抑的气氛令人不难以久待。那几个始作俑者在风头转向中互相推搡了一会儿,其中一个看着像领头的人无奈的摊摊手,慢悠悠地走到九漓桌前,一边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扳手,一边咧着嘴阴阳怪气地说道:“唉呀真对不住,你的椅子居然坏了。来,这个从我爸那里借来的扳手给你用用,拧拧螺丝。哦,对,这只是一个扳手而已,我家不缺,你就不用还给我了。哎呀,毕竟已经粘上了细菌,肯定即使是你,也会不想要了嘛。”
小扳手被重重的拍在了九漓的文具盒上,一支笔不堪重负碎地裂开来,尖锐的地方仿佛刀尖一样闪着寒光。九漓知道对方故意将几个字咬得很重的原因,并没有像一般女生那样捂着脸委屈的哭泣,也没有情绪失控的破口大骂,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班长几个大步就迈到那个人的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冷冷的吐出两个字:“向她说对不起。”
“啧,你急?保护女票么?”
“道--歉!”
“呵,姓方的,我要是不呢?这都要毕业了,你可不是该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狂了吧?!”
那人毫不客气的也揪住了对方的衣领,这下空气一下子被急剧压缩了,变得难以呼吸。
班长的挺身而出,其实不是因为与九漓是什么特殊关系,他只是开学时帮迷路的九漓找到了学校门口而已。他的愤怒,只是出于自身的性格,那欺凌的事情发生在眼前无法置之不顾的性格,也就是所谓的热血青年。如果九漓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人,他依旧会这样做。
唉……明明不需要为我这样的人……至少要让他们的家长少受一些罪吧。九漓这样想着,慢慢地站了起来,挤出不是那么令人愉快的笑容,说道:“谢谢你能把扳手送给我,对于我这种家境贫寒又没有父母的人来说,这东西真是一件不错的礼物了。”
她真的像个捡到了金砖的乞丐一样,用纸巾小心翼翼的将小扳手包裹严实,又郑重其事的放进了那个看着旧旧的斜挎书包的底层里,然后认认真真的朝不良们鞠了个躬。
没错,众人眼中的卑微者做出一个卑微者应该有的举动,除了让旁观者感到恶心外,还会让他放弃做出会沾染晦气的举动。这就是九漓在初中里学到的东西。
“切,没趣。”
如九漓预料的那样,那人拍掉了班长的手,一脸晦气地砸着嘴,回到了位置上。
九漓笑着的脸,和班长不可思议的表情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你……”
“我?我很好,谢谢你。”
“……”
九漓是真心的道谢,班长却已经被堵得说不出什么来了。他无奈地再次检查了一下九漓的椅子,确认排除了安全隐患以后,默默的回到了位置上。
风波就这样简简单单的过去了,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情况。如果非要说的话,可能就是有“霉菌果然是霉菌”之类的结论产生吧。经历过此事还能一直笑嘻嘻的九漓,只会让人觉得有病,能远离就尽量远离。
放学后,原本是三人一组的卫生小队,其余两人因“突然有事”请假,最终打扫脸室的人,便只剩下了九漓。
九漓虽然笑着对她们说去忙吧没事的,其实心里很清楚,她们只是怕第二天成为话柄,像“居然和霉九分到一组,小心被诅咒哦”之类的。
没事,早就习惯了。她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细汗,一排一排的将椅子抬上了桌子,慢慢打扫着空荡荡的教室。
九漓自认打扫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能如此的让自己处于十分专一的状态,除了扫除灰尘,不会回想起任何或愉快或不愉快的事情。
正扫着最后一排也就是扫除工作的第一排时,班长突然回到了教室。他将双手着的一堆试卷放在讲台上后,气喘吁吁的叉着腰休息,这才注意到了九漓的存在。
没办法,视线已经对上了。九漓平淡的开口询问,语气没有夹杂着太多感兴趣的意思。
“这些是?”
奈何班长可不是“识趣的人”,只要有人提问题,都会热心的去解决。他拍拍卷子回答道:“啊,这些是模拟卷,老师让我搬过来的,估计是明天要布置的关于这个周末的作业吧。”
“这么……多?”
“嗯,这么多。不过也OK啦,最多半天就能写完。”
班长没有任何对作业的布置量不满的意思,相反好像还有点乐于此。九漓细想也对,他好歹是学校唯一的保送生,说不定不写作业也OK。
班长姓方,单名一个正,是个头脑非常好的人。至于其他的印象,九漓说不出来特别显眼的地方了。毕竟自己也没兴趣了解。
之后的扫除工作,有方正单方面的热情加入,很快就搞完了。
到了各自说再见的时候。
“内个……白天那件事……你没事吧?”方正想用随意一些的语气打开话匣子。
奈何九漓并不想配合。她摇了摇头,说:“没大碍。那么,谢谢班长的帮忙了,拜拜。”
“拜……”方正的手还没放下,九漓就已经离开教室了。他叹了口气,开始思索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被讨厌了之类的事。
离开教室,看着外面街道的灯光,意识到终于是一个人独处了,九漓这才松了口气。今天也是被冷嘲热讽的一天,和昨日相比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如既往真是让人安心。
谁也不理解九漓的以上行为,因为谁也不是九漓。
她看了一眼时间,还有十分钟到晚十点整。一想到还有时间去做那件事,灰暗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今夜,安静的常青市街道依旧见证着少女疯狂奔跑的步伐,默默倾听着少女无处诉说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