闯入着火的房子显然是个不那么明智的决定。不如说，简直是缺脑子。
“说是这么说……咳咳……那家伙真敢咳……进啊……”
越靠近浓烟，嗓子的不适感越强烈，肺部也难以忍受地无声反对起来。
大概是正门的火势实在是大到无能为力，绕着房子走到后门的千萤在浓烟中止步片刻后，就看见了从后门冲进屋子的沙伊。
她真的是带着股气势冲进去的，以至于没有发现掩住口鼻嫌弃皱眉的……泽森样的人。
火的光在残缺的白蔷薇上跳跃，本来就凋落了大半，恐怕不久幸存者将会被烧毁。
后面的火其实看起来没那么严重，就是烟看着吓人。但看到某人真实地不要命般地冲进去，总有种“她可以自己当然也可以”的，觉得这件事很简单的轻率错觉。
“拿生命开玩笑这种事……当然做不出来了。”
但沙伊怎么办？
但是沙伊会死啊，千萤。
“虽然这几天也不至于成为多好的朋友吗，你有时真是温柔在奇怪的地方啊。”
房子里，万一还有别人……那个为了引沙伊出来的人在的话——
“啊啊，我知道了，起码进去看看吧。”
魔女家的宅邸不至于年久失修到这会儿就塌，说什么生命危险……其实集会结束后到底哪里有着落都说不清，如果回到家族的那处用作流放一样的土地，说不定会因为不再有送来的食物等等而饿死，啥的。
都从那保护罩里出来了，面临点危险也是当然的吧。
以自身的保护性为代价，泽森离开了自己的森林，去找一个自己都不太清楚的某物。
如果那个“某物”根本不存在于世界中的话……其实也没什么关系。
走吧。
“走了。”
带着想不开的某人，千萤步入了在火海中沉没的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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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森林里什么都遇见不了。
那是最广阔的虚无，也是最狭隘的只能看见自己之处。
那封邀请函，她把它带来了——不只是因为集会的需要。因为如果以后她不再回去，而选择了走远点，她还要会带着它走。
手写的字很漂亮，写的东西莫名其妙。
但是让她有点开心。
有人在拉她往外走一步；而重要的不是往外走，而是“有人”，还是除了千萤之外的人。
虽然刚开始觉得很可能是居心不良，但之后却开始觉得主办者小姐似乎完全没想过很多的样子。有时会有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但奈何没比得上千萤因毫无安全感而用泽森“梦游”。
就算一些事情没办法共同知晓，但隐隐在潜意识之类的层面上还是共享的。
所以对于只有沙伊被引回来，完全不是吃惊，而是苦恼。
真是麻烦的家伙啊——
泽森和千萤同时无声地发出长叹气的抱怨。
其实集会也不是无缘无故就开的。八成和魔女的某些传统有些关系，但真正的魔女传统里又不会有这样和睦无事又悠闲得无聊的集会。所以有猜着，是不是因为没落了所以只想着走走形式就好了呢？而且顺便和大家交交朋友吧，作为最大的异类，叫上不同的姑且从不同方面能体会到相似隔离感的大家，试着抱抱团玩几天——还没太打算好怎么收场的那种。
说不定就是这样的呢。
然后因为主办者的身份本身就是另一个沟壑，所以在踏进大门那刻临时决定变个身份融进去好了。
毕竟回想起来执事当时愣了一下吧。
但是没有主办者在就又感觉集会压根没开起来，但又没有准备备用人选；不如偶尔显现一下存在感让她们以为集会开始了吧？
比如那些幼稚的卡片。
如果是这样，那还真是单纯的孩子啊。
如果真的是猜的这样。
……有点可怜。
所以千萤，我们去找找那孩子，好吧？
——————
噼里啪啦——
“你的父母也是这样死去的吗？”
“……”
还是没办法丢下身份不管。从书房的密道里拿了东西出来，沙伊就撞上了个陌生的男人。
其实知道机关后，根本不需要自行推动书架。沙伊做这些都轻车熟路了，没有用几分钟。本来想尽快离开这个已经充满危险的家。
但还是没赶上。
书房易燃物丰富，本应该成为最严重的火海，但因为【某种】原因，书似乎受着保护。尽管如此，黑烟还是从门缝中挤压侵入进来，让视线有些受阻。
眼前这人她似乎有印象，但也模糊。可能是很久以前确实见过的吧。
这种人没什么认出来的必要，得想办法快走了。
烟熏得她也很难受，但毕竟和普通人还是有点区别。……话是这么说，她可不是不死魔女啊。
对方也不是什么善茬，看样子不是同样有异与常人就是来带着同归于尽的奇妙决心来报仇的。虽然从记事起沙伊也没干什么大事，也没机会干什么大事。
家里出事的时候，她不在的。
但她回来后，和执事打扫了好久才能让她勉强住下。
说是打扫，其实为了简便，把那些不好的东西、擦不干净的东西都用箱子在阁楼里封着就可以了，还有些虽然不好了但却有点重要的，放到书房的通道尽头，那个并没有起到作用的暂时避难点。
这样过着其实没什么意思，所以她说她的成年礼之后——也就是能以个人名义开展集会并这样证明之后，执事先生就可以不再服侍梅斯戈尔一家了。历代的契约这么解除就好，反正双方都……只剩了个单儿。
继续下去也没意思，两人都这么觉得。
所以集会场地一着火，集会也就算是收场了。不论结束得多么难看，反正结束了就可以让执事离得远远的了。
让他做的倒数第二件事是带她过来，最后一件是在街道集合时间时想方设法宣布下集会的终止。
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完美了。
成年礼过完之后，她想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无所谓过去的事情，可以独立，可以自由选择，不被约束。
而且集会之类的……虽然作为标志一样的事件，但她其实玩得很开心。
虽然离与所有人都相熟一下还差很多，不过以后，她还有机会去遇见更多人——
大概还有机会。
面前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什么锋利的东西。能看得见反光，但距离问题和空气问题，实在看不清晰。
异类集会。其实没有要给集会起名的传统，而且“异类”什么的，与其说不抱有任何贬义，实际更像主办者本人的自讽。
关于魔女的异于常人之处，她还没学得全部，就很难继续学习下去了。没有辅导人，自己摸索将会是很漫长过程。而她懒。
虽然顶着这个不太方便的身份，她还是有打算之后融入普通的、正常的生活比较好。很明显地比较容易。
但真到了自己的家着火的时候，到了可能失去过去的某些东西的时候，她还是要冲进来把自己身份的代表物拿到手中。
不如说，抛弃自己说着“我要变得正常”实在有点悲哀。
连自己都不肯接受，其实很也很没意思。
来到这里的大家，其中有对自己气闷的人，有想变化的人，也有坦然接受自己的人。虽然状况各不相同吧，但广义上的“同类”也好，是会给人安慰的。
……说同类什么的，真是脸皮够厚啊。
至于眼前这个人……即使现在的自己没什么应对方法的样子，但沙伊表现得也过于无动于衷了。
“这个时候发呆可真是失礼啊，魔女小姐？”
这个人，她几乎没什么印象。面容也好语音语调也好，没有印象。
听他的称呼，除了揶揄的可能性之外，也可能是……根本不知晓自己名字的人？连名字都不知道就来猎杀魔女家族的最后幸存者……好吧，也确实没什么可要知道的。
以目前她那完全不构成威胁的能力，究竟有什么用处。
自己又该怎么脱身——
执事不会再来帮她一次了，但意外地自己没有恐惧，没有颤抖。
不愉快倒是有的。
啊啊，毕竟已经散场了所以没关系了吧。自己完全没想过之后详细的打算。大体规划是舍弃自己的不同之处混入人群之中，但……如今看来自己实际上对这样的决定并不甘心。
……又发呆了。
面前的人到底是有耐心的那种还是并不，其实都没什么关系。
挣扎是当然要挣扎的。沙伊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开始仔细又不上心地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可以自卫的武器。
结果，作为魔女却要用这么俗气的方式自卫啊。
以她的水平既没有时间也没有材料来准备其他东西，不如说，本身就已经好久好久没碰了。
模糊的人影见状，好像嗤笑了一声，但也可能没有，因为火里噼里啪啦的声音有些杂乱。
沙伊想，自己是不是因为完全没有目标，所以有点自暴自弃？
管他呢。
因为确实，已经都结束了。集会也好，其他的也好。
沙伊迈开了步子，伸出手。
这个人会不会有点太自信了，看她行动依然无动于衷。
而且黑烟里也依然没有咳嗽。
……到底是谁啊这家伙。
父母总之惹到麻烦的人，所以才会有那种结局。现在自己都被卷进来了，总感觉被亏欠了——是这样的没心没肺的感觉。
沙伊伸出手指勾住某本“书”。
——可已经没有人给她还债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