嗓子好难受，肺部也在拒绝这样浑浊的空气，咳嗽声想停都停不下来。
或许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这种时候还有时间想这种事才怪了！千萤皱着眉头凶着脸在大厅里艰难移动。
压低身子，捂着口鼻……但效果微弱。
人到底在哪里——完全没头绪。
……二楼看起来特别危险，千萤拒绝上去。楼梯处的地毯也燃得愉愉快快，所以就以无能为力为由拒绝二楼及以上地点的探索好了——如此这般，用很不负责的排除法减少了选择的压力。
然后，一层已知的吸引人的地方有……厨房的刀子吸引吗？如果发生了什么需要自卫的事那确实很吸引人；餐厅的话是真的没什么东西，除非有藏着的什么——同理其他未被征用的客房也是如此；执事的房间……啊，这个有着难以描述的可能性，但到底会有什么很难猜……
总之现在自己离执事的房间最近，先挪过去看看再说。
“咳咳，咳……”
总算——
她摁下门把手。
……太好了，推不开。
执事出门会习惯性地锁门，所以这也算是让她没有进去的机会了。万一房主大人用了钥匙……？好吧。千萤尽量静下心来听了听，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而且门是从外面锁上的不是么。就算真的有其他人在也不至于在火海里做到这种地步。
然后去厨房看看好了……正准备离开时，她听到了另一个方向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巨响。
虽然也很可能是火烧毁了什么的缘故，但那个方向让千萤想起来了什么。
说起来怀白来找自己的时候正好闯见沙伊，那次，怀白是想说书房有什么吧？
随后虽然幸理将情报——如果能称之为情报的话——分享了，虽然不会面面俱到但确实得知密道的存在也好奇怪的东西也好，是在书房的。
几乎和厨房的方向完全相反，但回想起这件事的千萤改变了想法，转而迈向巨响的发声地。
铺面的热浪与难以吸入的空气都是煎熬。
但是千萤知道泽森不会怪她。
……说到底，这根本无法定义为擅自行动，因为千萤真正的擅自行动绝对是丢下所有人带泽森决然离开。
但要说完全遵从泽森的意愿也不至于。只要一超出可应对范围，她会立即放弃深入。
——但还没到说丧气话的时候。
一只手拽着裙子以免沾到火星，另一只手缩进袖子并捂住口鼻，千萤赶到了传来巨响的书房。
其实脑袋里因为紧张有点混乱，所以在千萤停在书房门前时还迟疑着这是哪来着。不过，很快又有声音传出，千萤才回过神，立马摁下了门把手。
虽然是摁下去之后发觉的——把手不是很烫。开门后的场景对应着这个事实，里面只有烟，却没有多少火光。
明明是书房——？
映入千萤眼中的，是与印象中不同的、凌乱的书房。
黑烟在隐约地环绕，但和大厅里比起来好太多，所以这给人的并不是“凌乱”。
凌乱的是那些书架。书架歪倒了几个，可以姑且可以看出来点多米诺骨牌残局的样子。一架子的书也哗啦啦地一堆散在地上，从门口看去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烟尘和热气正从身后向前扑，千萤迈进去，转身便将门紧紧关上。
再次转过来，她看见了从倒伏的书架们后面正在扶着架子站起来的沙伊。
……呼啊。松了口气。
见到了活的。
四处张望了一下，好像没看见有其他人。那也没什么她出场的必要了，沙伊要见，见的也该是泽森；而千萤本身也没什么可和她聊的。
差不多也该让泽森“回来”了……
本来坚持这种状态的时间不会长久，而且精神上的压力会积攒，会高度紧张的。
会高度紧张的究竟是谁——这不重要。
……但，泽森是她重要的朋友。
“……沙伊。”
“！？”刚刚发觉到这里站着人的她，露出了疑惑与吃惊的表情。
之后她站稳身体，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默不作声地打量很久。
“沙伊，我们快离开吧。”
“啊……嗯，也是。”沙伊迟疑了一下，点下了头。
千萤握紧了手中的东西，她看着地上的狼藉，问：
“你能过来吗？”
“能。但是……千萤？”
啊呀。
这么容易暴露吗？虽然怀白发现的是最快的。那孩子，有着非常强的“灵感”——不是说虚幻的那种概念的，准确来说，是感知力、感觉敏锐，一类的东西。
还是自然而然的那种，她自己却完全没有自觉。真是可惜了这样的天赋。
但其实，原因还是在于太明显了。嗯，是不是刚才的语气有点奇怪的缘故。毕竟叫名字的话，还是第一次，模仿得完全一样是不可能的。
“啊，是。出去之后，我会让泽森继续在这儿的。”
沙伊不知是因为猜对了答案，还是因为听到之后泽森会“过来”，绷紧的表情松了下来，甚至还显露出了一丝安心。
千萤正想着“算了算了和小姑娘较什么真”，正把手里的东西又藏回去，就听见沙伊边小心地踏过书架和书籍，边向她发问：“为什么过来了？”
“问她。”
“哦。那……你到底是什么？”沙伊眼睛正小心地盯着地上，“是幽灵，还是‘另一个她’？”
怀白就没有显露出过这样无礼的好奇心。
这种问题，属于千萤她自己的哲学深度的问题。而对像沙伊这样的“别人”来说，答案却根本就不重要。
简而言之，她也不知道。
但不简而言，则是：
“……能‘看到’我的别人解释成是什么，就是什么。”
“——嗯。”沙伊走了过来，眯眼露出了浅显的微笑，“也是，这世界什么没有。”
是么？……怎么感觉她扯远了。
“那走吧。”
沙伊刚想答应的样子，却突然转头：“……他还能动。”
“呃？”还有人？
书架那个方向传来了咔咔吱吱的声音。一个刚刚被千萤亲眼看着沙伊踩过的书架在动。
……在上面跳几下好了。千萤在理清状况之前，首先蹦出来了这个想法。
而转头看看沙伊，她又绷起脸来，观察了下书架动的幅度，好像打算拉起她立马跑出去。
啊，这样啊——魔女小姐也真够无能的。
她皱了下眉头。她占用的时间太久了。
“……会用祭祀刀吗，嗯？”
“啊？会的。”沙伊因她突然废话，动作卡了一下。
她干脆地把小刀递了过去：“那拿去。”
刀的属性是“风”，一般在祭祀里都是风元素的代表——奇怪的书里有这样的记载。
为什么会读过这种奇怪的书先不提，总而言之，这把水果刀似的刀其实是祭祀用品……准确来说应该是，被用来切水果的祭祀刀其实就是祭祀刀……
可能被这样随便地对待后，力量会变弱吧……？
当然，沙伊不知道它被怎么对待过，她打量过之后只是在一个方面吃惊了一下：为什么她会有祭祀用刀？
这是泽森或者说千萤从家中带来的，在两人看来非常常见的刀子。但有经验的沙伊可以断定，这就是把祭祀刀。虽然，也不至于多么稀有，但也没烂大街到普通人家里就能有。
啊，泽森好像也不是普通人家。
西柯切家族……其实是有名的家族，那个家族的话，有祭祀用的东西也并不奇怪。
但是把它带过来的行为——无论是带到集会还是说带到“火灾现场”，本身就有极大的疑点。在那边人都快站起来的这时，沙伊并不迟疑地接了过去，但总感觉身后站着的泽森……失误，是千萤，让人隐隐感到不安。有点心里发毛。
沙伊做准备的时候，瞥了眼千萤。此人第一时间觉察到，并露出了耐人寻味地浅笑。
呃呜……
沙伊集中起注意力。
慢着，这刀能借用的力量好弱。
完全没有当做祭祀刀好好保管吧这俩人！
“好了。”沙伊把刀就那么放在地上，起身就拽起千萤的袖子往门走。
开门的一瞬，热浪扑面。
还有难以呼吸的空气。
“快走。”
沙伊刻意没有关门，反而向门口的小刀说了一句什么。
她们离开门口时，屋里居然有风刮了起来，非自然的风。
风慢慢变大，火势开始向风的方向扩散。
书很快燃了起来。
——————
“呼呼呼……咳咳。”
那是在从后门出去之后，沙伊旁边的那位边大喘气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相当没有形象。
沙伊只是捂了下胸口深呼吸口气，就转身帮人家拍起了后背。
千萤这样狼狈的样子应该很少见。沙伊有这样的预感。
“总之，先从院子出去。快。”
火太大了，院子里的烟尘不比里面少，眼睛也辣得想要流泪。所以刚才深呼吸的那一口其实没感觉空气有干净多少。
千萤虽然做事迅速干脆，但也免不了吸入烟尘，作为普通人，再这样下去会有危险的。
两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这么久，差不多也该有管事的人来了……不，如果他们是一伙的，应该会故意拖很久。
她休息了一会儿，轻声问：“沙伊·梅斯戈尔？”
“对，我是。”
“……好吧。”
沙伊突然有点迷惑。火光在夜里晃着她的脸，光在跳跃——比那次深夜试胆盛大的红光在晃动跳跃。
“你现在……是泽森还是千萤？”
她都休息完毕准备快点离开现场了的，闻此回过头：“诶？我是泽森啊。”
为什么感觉……有点违和感？
糟糕的是，还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
“唔？为什么你那个表情？”泽森稍微有点不解和不开心，“在给你小刀时就是我了吧。”
“？？？”
“不是，那个时候很情况紧张所以——总之先走着说——所以那个时候语气有点……凶？诶，还是说千萤做了什么吗？”
泽森拉着沙伊往路口走，声音语调都是熟悉的样子。
“不，她倒是没做什么……”
就是你们换人的衔接有些太自然了。
或者说，其实泽森和千萤是很像的类型……？毕竟只相处了几天，下什么“泽森不像是那样的人”的定论也太随便了。
沙伊眯了眯眼，在火晃完眼睛后看夜里的东西都很费劲。终于她看见那路口停着马车，虽然只露出了个车厢的一部分。
“那个是？”
“大概是执事，他好像没走。”
啊……倒也是。如果最后她出来了却很难离开，也很难办……可能这是他做的真正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等待。
也算相处过一段时间，沙伊知道他的为人。
虽然已经没有很强的联系了，但他还是很负责。
在往那里走时，两人对四周也安静地警惕地观察着。
终于——
“大小姐。”
明明随即就看见了泽森，但他却连瞒都不瞒了。
倒是沙伊在别人面前被这样叫，羞耻了起来。
“别那么叫我，我们快离开……你也别笑！”
不但羞耻，还有点急了。泽森又笑了下，然后熟练地收敛。
“去哪里？”
沙伊低头思考。泽森看看沙伊，看看执事，又转头看看千萤。
她低声问：“我们去哪？”
“别问我，我累死了。”千萤狠狠地叹了口气，“而且那两人对这地方最熟悉吧，听他们的就好。”
然后泽森听沙伊快速地敲定了注意，但没听清地名。接着沙伊跳上了马车。
“来。”她从马车里伸出手，神态焦急。
泽森搭上了那只手，用力向上迈去，踏上马车。
不久，马车移动起来。
沙伊用力地扶摁着额头，闭上眼睛，皱眉：“还好今天出来了，不然会把其他人都扯上……”
“那样能不能全员脱出都不一定了。”泽森苦笑。
也仅此是苦笑了下而已。
“……你那边不方便回去吧，先和勉强跟我住一段时间？”
毕竟是连邀请函都能送到地方，主办者自然知道她家的情况。
“好啊。”泽森愉快地笑了，不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而是单纯地觉得不坏。
答应得也干脆极了。
总算能休息一会，泽森似乎也有点疲惫的困意。
沙伊安静下来，她看着对面的女孩，却发呆一样地在脑海里回想火光里的一切。
如果递刀的是千萤，她意外地不会觉得违和，虽然没有真正接触过多久——就因为没接触过，所以给人什么印象都不奇怪，但如果那时其实是泽森？
……泽森究竟是怎样的人？
其实，也没有那么想探究。从她把格瑞丝推下楼梯开始，就能隐隐知道，人家可不是乖孩子的类型。
至于为什么被赶出家族，跟流放似的呆在那里，根据传言也仅仅是因为，精神上的问题。更深的原因，或者更真实的原因，就再也查不到了。
那家封锁消息封锁得很好嘛。
沙伊也觉得累了，玩了一整天后又出这种事。但不是困倦，反而有些神经兴奋得没有对面一样的睡意。
啊……她已经睡着了吗？
无忧无虑地，像一切都结束了一样。
“执事，她们都散了吧？”
“是。没时间亲自送她们，但帮每个人都叫了车，应该都在路上了。”执事顿了顿，“除了斯特拉，她可能已经自己走了。”
“啊，意料之内。”
“大小姐，卡片还没送完吧？”
“没必要了。”沙伊小姐把视线落到泽森身上，神色放松下来，嘴边刚想露出微笑。
“还有不同的干花——”
“闭嘴。”
车厢外好像传来了一声笑。
算了，最后一次了。
到地方后，执事就可以走得远远的了；她也可以勉强开始自己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带着泽森？
不。不久后，泽森她也会找到自己的归宿，然后离开吧。虽然自己也想有个伴儿，但就这样顺其自然就一起生活了，才不合常理吧。
身为主办者好像也没干什么合常理的事？
这是两回事。
两人都暂时无处可归，还真是……天时地利的情况。
沙伊和执事的对话告一段落。此时，对面变得悠长起来的呼吸声，成了马车中少有的声音之一。
沙伊抬手，胳膊抵在旁边的窗户底边凸出的那条板上，指背支撑起脸颊，有点百无聊赖。
视线游离片刻，又回到这个空间里除自己外唯一的活物之上。
夜色低沉。
有点不同寻常的、奇怪的孩子。
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一样，沙伊将视线往旁边移了移。
千萤，应该在的吧。
“……对我来说倒没关系。”沙伊放轻声音，浅浅笑道。
异类，我们都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