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姝提着两人,并未走出多远。
寻得了一处轩兰城附近僻静无人的小丘,她便放下了两人,将昏睡的花如珺丢在一旁,转向“慕容儁”寒声问道:“你的真名是什么?”
男子面色一片颓然,低声说道:“慕容蛟。”
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苏姝略一怔然,忽见眸中寒芒乍现,杀意涌动:“你就是燕王的世子,三年前娶了殷盈儿的男人?”
“没错,是我。”
苏姝深吸了一口气,按捺住想要杀人的冲动:“告诉我……殷盈儿现在在哪里?你又是如何识得我的?”
叫做慕容蛟的男子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
感到不耐烦的苏姝“唰”地抽出了长剑,抵在了男子的脖颈上,威吓道:“回答我的问题!”
慕容蛟的神情一时古怪至极,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呵呵呵……我要是知道失踪的盈儿身在何处?前日也不会冒风险对你下手了。见到你的时候,原以为我终于能找到关于她的线索了,却没想到……就连你也不知道。”
听男子的语气,并不似作伪,苏姝心底里的不安之感却是越来越为强烈:“她是怎么失踪的?你又是从何处得知我的?”
“三年前的十月初三,数万北海海盗大举登岸劫掠,雪莲城在三日内便城破人亡。十月初十那天,盈儿从家中失踪,有人看到她骑乘一匹骏马前往雪莲城……我得知消息后,和一群家仆追到雪莲城,发现了她在殷府中停留过的痕迹,但并没有找到她本人,只找到了留在书桌上的一幅画……那幅画应该就是盈儿画的,我很确信画上的人便是你。”
苏姝沉声说道:“所以,你当时才问我‘和殷家有什么关系’?”
慕容蛟接着说道:“返回家中后,我拿着那幅画,去问了盈儿身边那个叫做小钰的丫鬟,她说画上的人似乎是盈儿极为挂念的人,早先还说过‘总有一天,她会会脚踏七色彩云来接我’这样的话。我便想,她失踪的事情一定和你有关系……你到底是她的什么人?”
苏姝并未回答慕容蛟的问题,而是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脸色好一阵变幻不定,便忽地露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用阴恻恻的语气问道:“也就是说,在那两个月的时间里,殷盈儿真的成为了你的妻子?”
慕容蛟愣了一愣,心底倏地生出了莫名的寒意来,迎着女孩仿佛要杀人一般的视线,咬牙说道:“是的。”
话音刚落,他只觉有一道冰凉刺骨的剑意侵袭而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要就此死在女孩的剑下,死得不明不白……但最终,凌冽的剑刃只是在他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差之毫厘。
强烈的恐惧感,让他不由地大口大口地喘息了起来。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爱她吗?”
问出这个问题的苏姝,嘴唇几乎已经咬出了血来,眼眸布满了血丝,若有几分癫狂的意味,那是一种不知道是悲切还是痛苦的情感,犹如巨石般压在了心口处 ……她只觉得这样的情感继续酝酿下去,会就此走火入魔也说不定。
心痛。
痛得喘不过气来……
赤红色的剑芒,幽然显现。
名为“苏姝”的女孩,直到此时此刻才意识到,自己终究还是勘不破诡谲无常的命运,亦是勘不破潜藏在内心深处的绵绵情丝……她本已修成道心,却就此身陷执迷入魔的边缘,究竟是何种原因,便连她自己也难以揣测。
原来,我还是勘不破呢……
三年前的殷盈儿和现在的自己,身处于不同的时空当中,纵然在此刻,也依然能清晰地感应到彼此的存在……然而,此间所执迷的种种心绪,就宛如前日竹林深处那一局生机渺茫、难以逆转的棋局一般,她越是想要从中挣脱而出,就越是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这种事情,我还是看不开啊……
我……
重生的这十二年间,自以为心性见识远超常人,可以超然物外,无拘无束,游戏人间……结果,明明我都还没有踏遍这锦绣天地,看遍这繁花三千,明明我就连你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假如说,这十几天的经历只是一场短暂的折子戏的话,我却是,比你先入戏了。
好想哭……
有多久没有过哭过了呢?
好像自重生以来,都没有哭过吧?
恍然间,一滴色泽血红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坠向地面。
极其轻微的“啪”一声……
血珠子渗入泥土,转瞬间便将周边的土地染得一片惨红。
道心,濒临破灭。
此间红芒愈发刺眼。
周身烈风阵阵,若有万千枯叶悲花缭落世间。
女孩身上所穿的飘逸的御剑门道袍,霎时间被染得一片血红。而她手中紧握的冰清玉洁的潇湘剑,在剧烈的嗡鸣声中,鲜红的色泽急速蔓延开来,剑身仿佛要鲜血所浸染,妖异中透出了浓重的杀气来。
阴阳逆转,魔气孵生。
佩戴在女孩胸前的,先前洛晓芊所赠的玉石挂坠,一时间发出了清润的辉光,试图压制从女孩身体里冒出的魔气……却只听清脆的“砰”一声,玉石挂坠裂为无数碎片,又化为粉尘,湮灭于暴躁的红芒之中
此间她所造就的异象,甚至将轩兰城东南处的半天天幕都染得一片血红,恍如有天魔降世。
傻白甜,抱歉……
这场游戏,我不小心入戏了呢。
在意识即将被强大的执念所侵蚀,情感濒临崩坏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另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苏姝,不要……
——都怪我太过于懦弱了,才会让你如此痛苦……明明我们是一体的啊……
——我不能再拖你的后腿了……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就让我,也来赌一次吧……
……
时空的另外一端。
宾客满座,喜庆洋洋的婚礼现场上,司仪正好主持到了拜堂的环节。
“一拜天地——”
却见那位身着华丽的嫁衣,先前宛如人偶一般任人摆布的新娘,静静地站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动静。
司仪再度催促了一次,新娘依然没有动作。
在司仪带着疑惑的神情,第三次催促的时候,新娘毫无征兆地揭开了头上的红盖头,露出了那足以倾国倾城的容颜。
她环视了此间的所有人一眼,淡淡说道:“我要退婚!”
惊慌的情绪在宾客间蔓延开来。
堂内的众人都看得真切,佳人的手中赫然握着一柄锋利的银钗,正抵在那白皙的脖颈之处。
已有怵目惊心的鲜血顺着银钗、以及那素白的手臂淌落。
将枣红色的嫁衣,染得更加鲜艳夺目。
悲泣而娇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