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武二十七年,仲秋十三,中秋佳节将至。
燕王府中,气氛却是极为肃穆,就连一丝喜庆的氛围都无。
仲秋初十那天,雪莲城殷家的大小姐,殷盈儿在和燕王世子的婚礼上,忽然以死相逼说要退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银钗刺穿了自己的脖颈……幸好在场的宾客当中,有一位百花林的妙手对她进行了救治,才让她侥幸保得了性命。
然而,那位妙手却推辞说不是自己的功劳。
以殷盈儿当时的伤势,气血通道都已经被阻断,按常理来说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她似乎被什么宝物所庇佑着,有一股非凡的罡气守护住了心脉神魂之处,才使得惨剧没有发生。
当日的婚礼自然是不了了之,昏迷不醒的殷盈儿则是留在了燕王府中,自觉颜面扫地的燕王发出了狠话,等到殷盈儿醒来的时候,婚礼无论如何都会再办一次,到时候再让慕容蛟决定要不要休了她。
倘若她就此陷入昏睡,不再醒来的话,燕王府也会留她一辈子。
某处位置僻静的院落之中。
有着绝色容颜的少女静静躺在床上,那略显苍白的面庞颇为惹人怜惜。
这两日里,即使自家小姐已经脱离了生命威胁,小钰依然寸步不离地守在她的身边,照顾得无微不至。
在那场现在回想起来愈发凄艳迷离的婚礼上,当小钰看到殷盈儿倒在血泊中时,她只觉整个世界都蒙上了一层灰霾,痛苦地几乎喘不过气起来……无家可归的她,此生最亲近的人便是殷盈儿,她完全不知道倘若小姐走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直到得知确认了小姐还活着的状况,小钰才恢复思考的能力。
这几天里,她曾无数次凝视着殷盈儿仿若天人一般的容颜,擅自怔怔出神。
小钰害怕殷盈儿真的会如那位妙手所说,精神遭受创伤永远沉眠下去,却也害怕自家小姐有朝一日醒来了,燕王还会强迫她嫁给自己的儿子……现在的她,只能寄希望于燕王大发慈悲,在那之后放自家的小姐一条生路。
另一方面,在贴身照顾殷盈儿的同时,小钰将所有的闲余都花在了“修行”上面。
这几个日夜里,殷盈儿当时在花轿里所说的话语,宛如铭文一般在脑海里变得愈来愈为清晰,字字丹心——
作为女子生于穷途,便连自己的命运都不能主宰……唯有习得一身功法,领悟逍遥之道,才能够超然于物外,不为俗物所困扰……
小钰按照当时殷盈儿所教的道家修真基础,以放松周身调整呼吸为始,以入定忘我砺炼气息为终,只要一有空闲便坐在地板上修炼,每日进行上十几次……到了第三天早上的时候,她发现真的便如小姐所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气息沉降在了丹田之处。
小钰只觉自己资质十分愚钝,花了三天时间才修炼到小姐所说的第一步,却不知道家修真中“道自无中生一气”本就极难,如果是寻常有资质的人,往往得花上少则十几日、多则一年半载的光阴,方能突破从无到有的这一步。
她的进展,已属异类。
道家修真中“心境”至关重要,或许是因为小钰心性本就单纯,又在先前的变故过后获得了超出常人的坚定意志,才使得她有着如此神速的进展。
外面的天色已经临近黄昏,当小钰再次为昏睡的殷盈儿擦洗了一遍身子后,敲门声响了起来。
进屋的人,正是慕容蛟。
这几日间,这位殷盈儿原本要嫁的夫君曾数次来到这里,但每次都只是站在床边站上片刻,静静凝望着床上的少女,什么话都不说,然后离去。
此次也是一样。
心情惶恐地送别了慕容蛟后,小钰像往常一样,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按照当日殷盈儿所说的方式,收敛心神感知四肢百骸,吸收天地之精华,在调整气血运行的同时,去磨砺丹田中那一缕微不足道的气。
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修炼上面的小钰,却正好没有留意到,睡在床上的殷盈儿,修长的睫毛细微地抖了一抖……
时空的另外一侧——
苏姝和花如珺,带着依然昏迷不醒的卫思甜,从轩兰城出发,为了防备黑衣人有可能的追击,稍作绕路,于第三天傍晚来到了宋吴两国的边境。此间青山碧水,风景颇为怡人,再过半个时辰便能抵达迷途宗。
毫无征兆地,苏姝俯身捂住了胸口,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神识之中,那一抹血色的丹心开始陡然散发出了妖异的光芒,仿佛想要篡夺自己的神志一般蠢蠢欲动了起来。
同一时间,她的眼眸亦是变得一片血红,若有魔气要从中挣脱而出。
看到苏姝的状况,花如珺可是吓了一跳,连忙问道:“苏姝妹妹,你怎么了?”
“先前在擂台上,我刺你的最后一剑,你还记得吧?”
苏姝勉力维持着自身神志的清醒,艰难地说道:“那一招叫‘金莲降世’,现在的我已经没法使出来了。你快点用你的功法‘心象蜃楼’,模拟出我当时所使的那一剑的剑意,让我睡过去……快,快点!”
“剑意……模拟?我,我不知道怎么做啊……”
花如珺听得云里雾里,看着苏姝周身冒着红光的异常模样,她着急之间,就连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早知道会遇上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早点教我啊!”
苏姝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发作啊……算了,我努力不抵抗,你把我打晕过去吧!另外,打晕以后记得给我唱摇篮曲安慰我!”
说着,苏姝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摆出了一副无比悲壮的神情。
把人打晕,对于制服了不少盗匪的花如珺来说,自然是轻车熟路。
但是,为什么我非得对你下手不可啊……
抱着复杂不安的心思,花如珺手刀高高抬起,落下之时,忽地瞥见了女孩抿紧嘴唇惹人怜惜的模样,打在她后脑上时力道不由弱了三分。
只听清脆的“咚”一声,却见苏姝双手抱着脑袋蹲了下去。
“呜,好疼……”
苏姝抬起头来,愤愤地瞪了花如珺一眼,一时间口吐芬芳妙语连篇:“胸大无脑的废物姐姐,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简直是连蜉蝣都不如的人间之屑,看在这具皮囊还有点作用的份上,干脆把你扒光吊在树上当【哔~】好了,让大家一起来欣赏你【哔~】时【哔~】的模样,每让人【哔~】一次就在你的大腿上划一道‘正’字,等到集齐九十九个……”
“咚”!
世界清静了。
花如珺收回了拳头,满脸通红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姝。
她以为自己的心性已经足够豁达了,却还是因为苏姝的这番话语而气得不轻,胸脯好一阵起伏不定。
“哼,我当时一定是脑抽了,才会认了你这么一个变态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