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王府中,某处偏僻的茅草屋内。
“……蕴气于身,回旋自若。纵跃如梭,驰若游舟。耳听八方,目不斜视……”
在屋内一边背诵轻功心法,一边在灶炉桌椅之间腾跃的少女,自然是小钰无疑,她正按苏姝的吩咐,躲在茅屋里练习轻功。
此时聚敛到小钰体内的真气已经有了一定基础,但要说修行功法什么的,当然还为时过早,就算是修行了她也不可能在短时间里打得过护院……相较之下,显然是先学会一门轻功最为实际。
燕王府所监视的目标是“殷盈儿”,对于她身边看起来有些愚笨的侍女,反而是没有什么提防之心,这也是小钰能避开众人耳目的原因。
由于深知自己已经成为了小姐的倚仗,掌握轻功后带着小姐逃出燕王府的概率便会大为增加,小钰这几天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偷偷跑来练习。
练习初时可谓是困难重重,但哪怕是多次磕得头破血流,小钰也咬着牙坚持了下来。
而现在的小钰已经能够驱动真气,一跃跳出丈余距离,背负重物坚持十几息急行,然后体力以及体内的真气便会用尽——当然,这距离能带着小姐逃出燕王府的程度,依然还是相去甚远。
在又一轮练习过后,小钰气喘吁吁地伏在桌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为自己打气道:“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再来一次。”
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沉。
说起来,先前打坐运转真气的时候,外面好像有些喧哗,还有人大喊“着火了”什么的。
哼,假如能有一把大火,把这囚禁小姐的笼子烧个干净就好了呢。
小姐这个时候在做些什么呢?
小钰翻转了下身子,坐到了老旧的桌子上面,略微走起神来。
是像以前在殷府中一样,看书作画消遣时光,还是说依然在为如何逃离燕王府殚精竭虑,愁眉不展呢?
小姐选定的那位叫做“小桃”侍女,真的能照顾好她吗?
思绪正有些飘忽,小钰忽觉屋内有一阵阴风吹起,身子冷不防打了个寒噤。她一时若有所感,困惑地抬头望去,顿时被吓得有些魂不附体。
只见一位身着白衣的女子,以一道白绫吊在横梁上,身子在夕影下幽幽晃动。
如此景象,仅出现了一瞬,便犹如浮花掠影一般消弭于不见。只余角落堆积的茅草在晚风中不住地抖动着,发出“沙沙”的轻响。
小钰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惊呼之声。她心儿砰砰地跳动起来,在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眼花看错之后,她小心翼翼地跳下了桌子,向着刚才看到异的位置靠近了过去。
刚才那个……是女鬼么?
记得小姐曾经说过,是人皆有三魂六魄,倘若死于非命致使魂魄不得安息,才有可能衍生出“鬼”这种事物。为了掩饰自己的无知和恐惧,人们选择了把鬼妖魔化……但实际上,就算真是恶鬼,也极少能伤及活人。
这座燕王府里面,如果有女鬼的话,是不是也意味着曾经发生过不为人知的事故呢?
“她”刻意出现在自己面前,是否想要传达某些讯息呢?
如此想着,小钰蹲下身子,在那堆茅草里翻找了起来。
若是寻常的侍女,在看到那道白衣幽影的时候,估计就会吓得逃出这间茅屋,但小钰心性单纯无所畏惧,这段时间在“殷盈儿”身边耳濡目染,胆识相较以前倒是提升了不少。
翻开茅草后,视野中那处泥土地看似毫无异常,但在小钰的感知中,不知为何只觉那片区域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血光,看起来有些瘆人。
她深吸了一口气,便徒手开始挖面前的泥土。
在此期间,仿佛有所预感似的,小钰的心儿跳得越来越为厉害,在向下挖了两寸深后,她看到泥土地里埋着一封陈旧的信。
一封落款为“邬兰馨”,分明沾满了血渍的信。
同一时间——
被从火灾现场救出后,苏姝便一直假装昏迷,她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洛夕韵出现了再“醒过来”……在此期间,她一直在思考要如何说服和“殷盈儿”素未谋面的洛夕韵相信自己,把自己带离这个囚笼。
唔,实在想不到办法的话,就使劲卖萌装可怜,抱紧岳母大人的大腿吧。洛夕韵面冷心善,蝉月宫一直以来都有收留可怜女子的善举,她身为宫主总不可能置苦苦哀求的佳人于不顾吧?
只要能离开燕王府,往后天高地阔不受束缚,事情就好办了很多。
她甚至还在想着,假如实为“苏姝”意识的自己,控制着殷盈儿的身子前往御剑门,找到这个时间线上另外一位年仅九岁的自己,两位“苏姝”见面时,会发生什么现象……
好像会挺有趣的样子
嘿嘿,亲爱的傻白甜,我就说了吧……只要我一出马,任何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正得意地想着,苏姝忽觉有人走近了房间,停留在了自己的床边。
“你的小动作,还真不少呢……”
沙哑而冰凉的声音,在苏姝耳畔响起,听得她的心情不禁一沉。
“前几天就看出了小桃的表现有些奇怪,我只当是你对她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博取到了她的同情。没想到……她早在那时候就背叛了我。”
从音色听来,说话之人正是燕王府中的夫人。在苏姝的印象中,这位平时素不露面的妇人,还是一次离开所居住的香火缭绕的佛殿,语气毫无以往祥和平静的意味,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真面目——
“今天还整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管你抱着什么心思,都到此为止吧。”
“别怪我,我早就劝告过你了。”
“……再有下一次,就是你身边那个笨丫头了。”
等到夫人离开房间,苏姝略有茫然地坐起身来,思索着夫人话中的意味,渐渐地,她只觉自己的心底里泛起了冰凉的意味。
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不,不会吧?
苏姝的心底里产生了极为不详的预感,脸色顿时如纸苍白。
难道说……
小桃!
恐惧的心思顷刻间放大到极致,只穿着单薄衣衫的苏姝,惊慌地爬下了床,踉踉跄跄地推门走到了屋外。
她才没走出几步,就看到了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一幕。
一道单薄的身影吊在树上,轻若无垠浮萍,面上容颜凄苦,生机断绝……却正是名为“小桃”的侍女。
苏姝只觉自己的胸口如遭重击,霎时间便是连思考的能力都丧失了,她茫然地跪在了地上,几乎要将嘴唇咬出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