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你给我快点!“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父亲收拾好衣装,走出了家门。
如往常一般,他还是先巡视了一番院子,那里依旧是井井有条。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才这样大喊着。
昨日有从圣城南法塔尔到来的游学者,拜访了这个家。父亲很是自豪,因为这样的话,就可以和这个游学者拉近关系。
只要有了游学者在南法塔尔的推荐,自己的孩子走出这个村子,去教派学习简直轻而易举。虽说昨夜的谈话,有一些不愉快的地方,但这都根本无伤大雅。
当然他也不太明白,明明来自圣城南法塔尔,明明守护着娜拉亚娜女神,明明离神那般的接近,居然还说什么逻辑,居然还要推敲娜拉亚娜?
要是以前的自己,听到这些话一定认为他疯了。不过现在却不这样想,因为或许这个来自南法塔尔的人,脑子真的有些问题。要不也不会走着山林与崎岖小路,来到这个靠近安诺斯边陲的小村庄里。
“这里的清晨很美丽。“
淡淡如天边云雾般的语调,从房门内响起。一名身穿黑色便袍的男子走了出来,他闭上深邃的双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这里的空气。
“先生说笑了,这怎么能和南法塔尔相比呢。”
珈诺——也便是皮缇娅的父亲笑着说道。他也是真心这样觉得的,这里的环境,根本不可能和水城南法塔尔相比。
没错,水城南法塔尔。那是造物的奇迹,在特兰特诺古大陆沉没,南法塔尔和安诺斯攀升之后。驻留在南法塔尔的教徒们,为了还原南法塔尔的盛景,用了数百年的时间引流雅江,硬生生的在这座八千多海拔的高山上,创造出了一个水城。
那是不可能完成的奇迹,也只有神灵保佑,才能完成的伟业。
“各不相同吧。”
被称作先生的图尔斯笑了。他的嘴角微微弯起,清晨的阳光洒在这个二十多岁的金发男人脸上,显得十分耀眼。
“南法塔尔虽然堪称奇迹,不过都是人为的景象。这里全部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啊。”
“哈,也对也对。“
珈诺尴尬的笑了笑,嘴上答应着,心里可不这样想。
——你要是在这生活,就知道南法塔尔有多好了。
在年少时期,自己的父亲为了让珈诺当上合格的祭司,就曾将珈诺送到南法塔尔学习。不过那仅仅持续了三天,南法塔尔的学院就以“不会接收借读生”为由,将珈诺赶出了南法塔尔。
这件事珈诺自然没有同任何人说,包括父亲也是一样。以“天才”“满载而归”之类的美名回到了村子,成为了一名祭司,最终掌管了这个村子的娜拉亚娜神殿。
只要自己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因为他很清楚,南法塔尔那帮人,是不会对此计较的,甚至过几天就会忘记他们曾赶出一个求知若渴的少年。而珈诺也从不怀疑自己对待娜拉亚娜女神的真心,侍奉神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心。
如果女神厌恶自己的话,又怎么会让自己成为祭司,结成家庭呢?甚至在昨日,女神还为了自己引领来了这名游学者,为自己的小子——安的学业铺平了道路。
“父亲,我、我来了。”
略有口吃的声音将珈诺唤回,那是他的小儿子安的声音。他如今穿着并不合身的精美服饰,那本是珈诺为了托洛,那个英年早逝聪明绝顶的大儿子准备的。
“先生,你应该认识了,这是我的儿子,安。”
珈诺走到图尔斯——那名从南法塔尔而来的游学者身旁,指了指从门中唯唯诺诺走出来的少年。
少年见到了图尔斯,紧张得脸上的表情都僵硬得很。
“先生你好。“
“嗯。“
见到后辈生疏得打招呼,图尔斯温柔地点了点头,回以微笑。为了让来自圣城南法塔尔的游学者能够教授自己孩子知识,必须让这个游学者知道安的天赋。
“安,快给先生读下《罗姆普集》”
“嗯……”
见到父亲一脸兴奋的样子,安却是很不满意的点了点头。
《罗姆普集》是娜拉亚娜教派的典籍之一,讲述的是女神娜拉亚娜创造世界所经历的一切历险,以及如何孕育出特兰特诺的人们。相传在古大陆沉没的时候已经几近失传,经过后人精心整理,才让这本典籍重见天日。
其中有许多晦涩难懂的特兰特诺古语,若不是有一定的知识储备是很难完整阅读下来的。
如今的安,正在用特兰特诺语和蹩脚的“古方言”艰难地读着这本书。
“女神历经河川,于群、群山环抱的蒙…斯特?对,蒙斯特歇脚,驱车前往光荣的莫纳…什加…斯娜尔?他的居所,见他正于家,宴请同胞?城堡?不对,城胞,举行盛大的婚礼。只为、为他儿子和雍雅的女….啊啊啊啊!”
一边口吃,一边艰难的阅读。此时珈诺,也就是安的父亲的目光逐渐从温和变得愤怒。似乎安现在的举动,正在侮辱自己一般。
安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摧残,他并不想读书,也不愿意阅读这种让人晦涩难懂的东西。他想当一名战士,一名能够保家卫国的战士。
战士要书有什么用呢?战士为什么要没完没了的读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呢?
想到这里的安终于忍受不下去了,他突然站起身,看了眼抿着嘴唇,温柔看向自己的那名学者。又盯向怒瞪自己,不断将手中木枝掰断的父亲。
安终于将手中的书籍扔在了地上,转身跑出了院子。
“安!”
见到逃走的安,珈诺彻底愤怒了。
“你他妈的给我过来!”
一边说着,珈诺一边朝安的方向扔去手中的树枝。图尔斯挑了挑眉毛,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个渴望自己孩子读书飞上枝头的父亲,一个不愿读书的孩子,图尔斯虽然没有见过太多这种事情,不过他总是尊重这些人的想法。所以并不打算插嘴这件事情。
“安,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
“驱车前往光荣的莫纳什加斯拉尔居所,见于家宴请城胞,举盛大婚礼。只为他儿子和雍雅的女儿。就这样,光荣的莫纳什加斯拉尔的亲胞们欢宴于高耸华宫,喜气洋洋。人群中,一位通神的歌手引吭高唱,手拨弦鼓,伴导两位要杂的高手,踩着歌的节奏,扭身旋转。”
“嗯?”
就在图尔斯听到两人争吵的时候,身后又响起了《罗姆普集》中的故事。远处大声叫骂的珈诺也停止了怒吼,回身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是一名女孩的声音。就在安不堪受辱摔下书籍逃走之后,躲在房中的皮缇娅抓住了这个学习的机会。
“皮缇娅!”
见到自己女儿这种举动,珈诺更加愤怒了。只见他踢了一脚身边的石头,两个箭步冲向前,拎住了皮缇娅的脖领。
“我说过多少遍了,不允许你碰这么神圣的东西!”
话音刚落,珈诺已经高举手臂,一个巴掌正要抽在皮缇娅的脸庞。
“等下,珈诺祭司。”
这个时候,图尔斯突然站起身,抓住了珈诺将要抽下去的手掌。
“你的女儿很有天赋,我决定去毫无保留的教授她知识。”
“啊?”
珈诺迷糊了,明明女人不应该掌握知识的,怎么…从圣城来的人,居然会违反这种事,居然会亵渎神灵?
“哈哈。”
似乎看穿了珈诺的心思,图尔斯将皮缇娅与他的父亲分开,缓解气氛般笑了一笑。
“其实女人不能掌握知识这件事,南法塔尔已经在讨论了。与其让有天赋的孩子沉落,我觉得不如利用逻辑的力量,去教授她们知识,让她们能够做到想做的事情。”
图尔斯点了点头,可是一旁的珈诺却沉默了。
就算是教授自己的女儿皮缇娅知识也不是不可以,这个女儿本来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但是安必须受到游学者的教导,这是毋庸置疑的,他才是这个家的继承人。
思考再三,珈诺点了点头。
“我同意教授皮缇娅知识。”
“真的吗,父亲!”
听到这样消息的皮缇娅双眼几乎都泛出了光芒,她开心的跑到父亲身边,抱住了他的大腿,不过却被粗鲁地推开了。
“不过先生,我有一个条件。”
“哦?”
图尔斯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打算听珈诺说下去。
“要想教导皮缇娅,必须带上安。而且先生您必须以安为主,教授安知识。”
“可是珈诺祭司,安看起来并不愿意读书啊。是不是稍微考虑——”
“我不管。”
这个时候的珈诺,已经暴露了自己粗暴的性格,粗鲁的踢了一脚凳子,坐了下来。
“要想教导皮缇娅,必须先教导安。否则我也没办法,就请先生回去吧。”
“……”
图尔斯略微沉默了。
如果按照自己平时的性格来说,一定会留下哼的一声,转身离开。不过他第一次看到一个少女是如此的渴求知识,她求知的双眼像极了自己多年以前。而且如今少女也正用几近哭出来的汪汪之眼,皱着眉头盯着自己。
图尔斯已经预料到自己如果现在离开,这个暴怒的父亲会对聪明的女孩做出什么事情。怎么能够将有天赋的人,就这样踹下深渊呢?而且执行的人还是自己?这是不可以的。
“我同意。”
只不过那个时候,皮缇娅还不知道两人的因缘,并不会只因为这点事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