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眩晕感与恶心一直冲击着自己,就好像从无尽的深渊、亦或是从天空坠落一般。直到有一个声音将自己唤回,才感到身体稍稍舒服了些。
“安,你还好吗?”
缓缓地睁开双眼,映入自己眼帘的,是一个从未见过老人。那是一个一名满嘴白色胡须,身上穿着亚麻服装的老人,他这样说着。只见他一边说着,一边正在整理行李。
“这么多年了,你不知道女扮男装来这里是犯法的吗?”
说着,那名老人伸手拿下了放在柜子边的草药,一同包进了那个行李中。
——安?
被叫做安的人四处打量着这个房子,它与自己记忆中那个灰色小镇的房子并不同。这间房子是以石头为主要材料制成的,墙上还挂满了各种的草药,甚至还有人体解剖的图纸。屋外不远处就是一个小花园。或许不应该这样说,因为里面种植的几乎都是药草,说是药园子更为恰当。
当然让自己不是很理解的是,为什么面前的这个老人叫自己安?明明我应该是皮缇娅,我应该——
想到这里的时候,安伸出了自己的双手,这才注意到原本小巧的手变得更大了些。接着她看向身边的铜镜。这才发现原本自己的长发如今已经变成了短发,甚至还没有自己的哥哥托洛的头发长。以前稍显圆润的脸庞,如今也变得有了些棱角。只不过与一般人不同的是,自己的脸色并不太好,没有血色的嘴唇甚至都显得有些苍白。
——过了很多年了吗?
“我把草药给你准备好了,你快点逃走吧。”
老人拍了拍安——或许应该叫皮缇娅,身边的包裹,这样说着。
“我在后院给你准备了一个小船,顺着那河应该就能到南法塔尔,去那里吧,在被他们发现之前。”
老人一脸担忧地说着,这才让皮缇娅回忆起一些事情。
至于自己是怎样到这里来的,已经记不清了。那时地自己女扮男装,来到了这个靠近南法塔尔的边郊城镇,甚至进入了这里的教士学院。
优异的成绩很快就得到了院长的认可,成为了一名娜拉亚娜派的教士,甚至到了这个城镇的娜拉亚娜神殿工作着。而自己的教师,便是面前这名长着白色胡须的老人。让自己感到百感交集的是,当自己是女生的时候,无论有着怎样的才能,依旧被周围的人带上有色的眼光看待,甚至被当作不详的存在。而当自己声称是男人的时候,依旧是原本的知识,原本的才能,却被周围的人赞赏,羡慕与喜爱的目光都向自己投来。
本来想就在这里度过下半生也很好,因为这里的人们对自己都很友善,而且还能学到许许多多的知识,丰富自己的储备。从小母亲学习的草药知识也派上了用场,并且再与自己的老师——也就是面前这位白胡子老人系统地学习过后,自己的医术也有所提高。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自己跟随着老师,治好了很多人的病,尤其是前两年肆虐的黑殁症。
当然,自己也有许多不方便的地方。在每次需要洗澡的时候,总要半夜偷偷地进行,还要编造理由让身边地教士们都相信自己。不仅如此,当作为女人的象征,当自己的下体流血的时候,也要偷吃草药让这种症状停止。当然,那样是很痛苦的。不过这与能留在知识之地相比,并不算什么。
可世事无常,就在昨天自己为前来投医的百姓治疗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头晕。当然那时候的自己并没有在意。而第二天,也就是今天,自己甚至差点晕倒在神殿的后厅中。之后才被发现自己得了浣热,那是治疗时需要全身脱光,再予以药灸的病症。
知道身为女儿身的自己,自然是不愿意的。也只能怪自己平日里太过得到大家的爱戴,一众教士争先恐后地想为自己治疗。
所幸,在身后看穿一切的老师,也就是这位身穿亚麻教士服装的白胡子老人,看穿了一切,将其他教士都吩咐了出去。
正因这般,才有了如今这个场面。
“……”
见到自己的老师白胡子教士这般对自己,皮缇娅不由得沉默了些许。她稍稍抽了一下鼻子,将眼中的泪水憋回,才说出了话。
“谢谢您愿意这样帮我。”
“没关系,孩子。”
白胡子教士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说着。
“渴望知识,是每个人都应该拥有的权力。如果你是以女子的身份来到这里就好了。”
“对不起。”
“不,是我说错了。”
见到皮缇娅的道歉,白胡子教士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以男人的身份的话,或许你都没办法到这里吧。”
白胡子教士叹了口气,接着将手中的包裹塞到了皮缇娅的怀中。然后指着房屋后门外的河流。
“快走吧,待会儿要是身份暴露给了这里的主教,连我都救不了你了。”
“嗯。”
皮缇娅点了点头,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站起了身,颤颤巍巍地走向了河流处。那里等待着她的,只有一个略显破旧的小船。
“南法塔尔啊。”
皮缇娅叹了口气,解开了将小船系在岸边的绳索,让它飘了起来。接着将身上的包裹扔到木船上,自己也爬了进去。
那并不是很大的船,也仅仅能让皮缇娅蜷缩着身子趴在那里。浣热的病症也同样折磨着自己的身体,在被河水冲击的小船也摇摇晃晃。迷离之中,皮缇娅甚至能够感到自己大脑的频率与河水交叠在了一起,世界似乎也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然后她做梦了。梦到自己正躺在一间木屋中,在她身边的是一名金银相错的长发俊朗男子,他正以担忧的眼光看着自己。不远处的是一名有着黑色短发的少年,他与这名男子正在嘀咕着什么,可惜自己完全听不清。
更不可思议的是,这个世界似乎也在跟着小船的波动,不断摇晃着,让自己甚至有些想吐。
“那卡……”
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口中吐出了这样的名字。奇怪的是,面前一直守着自己的那名金银相错的长发男子,好像听到了这样的呼唤,似乎立刻抓紧了自己的手。
至少自己是能感觉到的,感觉到原本冰凉的手被什么热热的东西抓住了。然后那名叫做那卡的青年对着身后不断嘀咕的少年挥了一下手,似乎示意他停嘴。少年仿佛也看到了自己,便不再说话了。
“那卡,有点事,我想对你一个人说。”
嗯?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说出了这样的话。这并不像自己的作风,并不像身为拉法的自己,会说出的话。
拉法?又是谁?
刚刚自己为什么又会想到拉法这个名字?我明明叫皮缇娅啊,教会的大家都叫我安,拉法这个名字,似乎是在平生中第一次出现。
可就算是在梦中的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个名字呢?
接着,那名黑发少年仿佛很知趣地端详了一下自己与身边的那个叫做那卡的战士。然后又嘀咕了些什么,自己并不能听清,便出门了。可是从窗外的月光照耀来看,那名少年应该就是在门口站着呢吧。
月光?已经…到晚上了吗?
“拉法,怎么了?”
——我得了浣热,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有好多的知识要学。
自己的确是想这样说的,也的确开口了,但不知为什么,开口所说出的话与自己所想完全不一致。不仅如此,甚至自己都不明白这些话的意思。
“那卡,你为了我能够背叛你的义父吗?”
“……”
那名叫做那卡的战士沉默了,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但同样的,他没有拒绝。这个时候躺在床上的自己笑了,或许那个梦中的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
“不论我变成什么样,你都愿意守护着我是吧?”
“嗯!那是当然!”
这回面对这个问题,那卡立刻就回答了起来。没有丝毫地犹豫,在自己的心中似乎能够感到十分满意,但因为什么满意,身为得了浣热的皮缇娅并不清楚。
至少是如今这个在船上漂泊,无依无靠的皮缇娅并不清楚。
“快点醒醒,安教士!”
这个时候,梦中的皮缇娅似乎感到了整个世界都在回响着这句话。然后巨大的摇晃甚至让这个世界开始扭曲了起来。
下一刻,自己就好像跌入了无尽深渊一般,在不断地坠落。奇怪的是,这种感觉自己居然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然后,又仿佛从天空中坠落,原本漆黑的一切变得明亮起来。
接着——
“啊!”
皮缇娅大叫了一声,然后醒了过来。她看了看周围,是一个略显穷酸的小屋。里面还摆满了一堆铁器,似乎是一个铁匠的家里。
“安教士,您终于醒了!”
这个时候,一个稍稍有些上了年纪的女性声音,再次灌入了皮缇娅的耳中。她揉了揉眼睛,看向这个中年妇女,才发现有些眼熟。
“您不记得我了吗?”
中年妇女如此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