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德拉·塔诺。”
安东轻轻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往时在巴托亚的记忆碎片不断地从脑海中浮现。
——父亲,你认识艾迪吗?
——父亲,为什么?
一刹那,安东的脑中回荡起了这样的声音,自然声线与面前这个自称拜德拉的少年没什么区别。接着,安东感到自己仿佛被黑洞吸入一般,周遭的一切都变成了如沙漠岩石般光秃秃的景象。
自身站在一架飞空艇前,说着“你失败了”。然后便举起手中的枪,向不远处的少年开了过去。
“不!”
安东突然大吼了一声,吓得身边的那卡不禁后退了一步。
“不?”
拜德拉皱了一下眉头,不悦之情溢于言表,继而转身关上了这个木屋的大门,又向安东靠近了一步,说着。
“克兰、贝尔、甚至还有那时被你亲手杀死的斯维特!难不成就想用所谓的‘不’去掩饰吗!”
“斯维特?”
听到这个名字,安东的头再次痛了起来。
“斯维特·塔诺?”
如针刺一般的疼痛袭击着安东的大脑,致使他蹲了下来用自己的双手不断挠着头发。
“事到如今,你还在装什么?”
拜德拉的表情再次发生了变化,并非之前皱眉愤怒,也并没有丝毫的怜悯。如今他的脸就如同能剧面具一般,呆滞得没有丝毫情感。
接着,拜德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左手抵到喉咙,右手双指并拢指向安东·塔诺的头颅。
“唯有你,为了不让更多无辜的人失去家庭,我必须这样做。——遮断!”
就在拜德拉大喊的一刻,一股无形的音波迅速冲向捂着头的安东而去。强大的压力甚至形成了小型的旋风,站在安东身旁那卡的头发在这个密闭的木屋内,被吹动了起来。
“唔!”
然而就在音波击中安东头颅的前一刻,那卡伸出自己的右手挡在那名已经没有任何战意,只身陷入痛苦的安东身前。
接着,在屋内吹动的风停止了,拜德拉用能力所创造出的音波就像一缕青烟一般,在那卡手掌前轻描淡写的消散了。
“怎么能让你对恩人出手呢。尽管那个人是你,拜德拉,我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那卡!”
拜德拉叫喊着同伴的名字——至少刚刚还是同伴。
“你不知道他在其他大陆犯下了多大的过错。”
“那又与我何干?恩人待我恩重如山,既是在特兰特诺,身为此处的战士我定会保他周全。”
“啧。”
拜德拉不满的咂舌,然后又看了看蹲在地上,仿佛陷入什么回忆一般瞪大了双眼的安东,叹了口气。
“你是说他给予你了能力吗?”
说着,拜德拉缓缓抬起眼皮,与挡在安东身前的那卡四目相对。
“给予你保护他人的能力?不,我说过了,那是诅咒。更是视人命如牲畜一般的人,才能做出的恶行!”
话音刚落,拜德拉双手拽紧上衣的大襟,顺势将其脱了下来。
“好好看看吧,那卡!你也一样,这是他给予我们的诅咒!”
“这——”
在拜德拉脱下上衣的那一刻,那卡惊呆了。虽然一直想问这个友人,胸口微弱的光亮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碍于尊重他人的想法,那卡一直没有问出口。毕竟如果一个人想要告诉你的时候,他自己便会开口,这也是那卡就算对拉法暗生情愫,也缄口不言等待拉法回应的原因。
而这回看到的,更是让他闻所未闻,甚至连做梦也无法想象出来的场景。
拜德拉,那个看着有许多心事的少年,他的胸口似乎被什么利器剖开一般,在其内有着铁器一般的东西发着微弱的光亮。
然后不知道是进行这样手术的人技术太烂,还是有着别的什么原因。那被切开的伤痕并没有细细的缝合,而是似乎用了类似于麻绳一般的方式粗暴的将两个肉片缝到一起。这种对待方式,简直就像是缝纫一个并不重要,却因什么原因无法丢弃的玩偶一般。
很明显,对拜德拉做这种事的人并没有将其当作一个人来对待。那胸前被缝合的血肉甚至有一片已经发黑干瘪,如腊肉干一般的黑肉翻在外面,看上去令人十分作呕。
奇怪的是,就算如此,面前的这个少年还能活着,甚至能够发挥出很多常人所不能达到的战斗水平。
“这便是你身后的那个‘恩人’的恩赐,好好看清楚吧那卡!”
拜德拉咬着牙,如此说着。
“被这般改造的人寿命不会超过三年,不过这对他来说无所谓吧,因为我等都会在他挑起的战斗中牺牲,若能活到一年那便是长久了。你也一样吧,那卡?就算得到能力的你,三年后又怎样保护拉法呢?你现在应该了解,他对你来说并不是恩——”
“不,我不一样。”
那卡打断了拜德拉的话,随后将手伸到自身与铠甲脖间的缝隙,解开了链接铠甲的绳索。
「咔啦——」
淡金色的铠甲摔落在地面的声音打破了刚刚不足一秒钟的平静。那卡如刚刚拜德拉一般,也将自己的上半身袒露出来。
这回反倒是换成了拜德拉惊讶了。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拜德拉依旧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惊诧。
虽然那卡说是安东改造了他,赋予了他能够保护拉法的能力,但他的身体却与拜德拉所想的不同。
白净的身躯,尽管显得有些瘦弱,但依旧能看出可以称得上美感的肌肉线条。
粗暴的缝合、干瘪发黑的皮肤、外露的黑肉,这些在那卡的身上拜德拉并没有发现。
看到这边不自觉摇头表示否定的拜德拉,那卡伸出右手将长发撩起,接着转了个身将自己的后背也露给了拜德拉。
“你看,并没有什么改造过的痕迹。”
“不。”
拜德拉摇了摇头,他不敢相信那是真的。如今这种情况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那卡为了庇护安东,强行说自己被改造过来欺骗自己。
“不可能。每当夜幕降临,每当进入梦乡,巴托亚所发生的一切都会再次出现在我的脑中。克兰、贝尔、斯维特都在向我大喊,让我替他们复仇。”
说到这,拜德拉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再次抬起右手指向安东。
“那卡,如果你不躲开的话,我便连你也一起轰飞了。”
“拜德拉,相信我,他是个大善人,并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还并没有撕开他那虚伪的面孔,曾经称他‘父亲’的我也是那般想的,可实际却与想象相差甚远。”
拜德拉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着。
“让开吧,那卡。”
“不,我绝不会让自己的恩人死在这里。更何况他还是义父请来特兰特诺的客人,即是特兰特诺的战士,又怎么会眼看着客人丧命在自己手上。”
“这样啊。”
拜德拉闭上了双眼,叹了口气,继而睁开,原本透露着温柔的双眼也变得凌厉坚毅了起来。
“境界——遮断——”
强大又刺耳的噪音在木屋内响起,那是那卡从未见过的威力,与之前在克斯欧娜神殿所发出的音波相差甚远。
若将时间停滞到近乎静止,那卡能清楚地看到木屋周遭的家具都因这音波卷起的旋风,出现了微小的裂痕。
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压力,向那卡与其身后一蹶不振的安东袭来。那是拜德拉用尽全力的招数了,那卡是这样判断的。
如果是别人的话,或许已经栽在这里了。可不巧的是,那卡所拥有的能力沉寂领域,乃是对于依靠音波进行攻击的拜德拉的天敌。
面对袭来的巨大压力,那卡迅速将双手向前伸出。
“哈!”
仅仅是一瞬间。
随着那卡领域范围的扩大,原本袭来的巨大音波也消散的无影无踪。尽管可以致人于死地的音波消失,但其所卷起的旋风依旧将那卡与安东吹翻在地。
“啧。”
拜德拉咂舌,他万万没想到那卡居然这么迅速的就能挡下刚刚的攻击。也不过仅此而已了,只要趁着那卡还没有起身,迅速解决掉安东就可以了。
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这个世界更多的孩子像我一样——不,自己还算是幸运的,尽管自己所能活下去的时间并不多了,但怎么说也依旧活在这个世上。而克兰、贝尔、斯维特他们——
“对不起。”
“什——”
此时,原本跪在地上的安东·塔诺终于发了话。似乎是从他口中听到如此的单词并不适应,也或许从未听到过其如此颓废的声线,拜德拉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对不起,我的孩子。我怎么会连你都忘了呢,斯维特。”
“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配叫他的名字!”
“对不起。”
被刚刚旋风吹翻在地上的安东爬了起来,尽管那卡依旧想站在他身前保护周全,但安东却制止了。
他挪动了自己的脚步,主动靠近了拜德拉。
“尽管我忘记了你的名字,但实在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做那种事情的。只不过那时的我记忆被篡改了,我也是发现了这种事情才从他们手中逃出来的。”
“哈?”
听到这般莫名其妙的话,拜德拉挑起了眉毛。接着,一股莫名的愤怒如山谷中自燃的干草一般,熊熊燃烧在拜德拉的心中。
“记忆被篡改了?什么都不记得了?别开玩笑了!”
说着,拜德拉伸出右手,狠狠地扇了面前中年男子一个耳光。
“居然拿这种事情来蒙骗我,居然拿失去记忆这种事情——”
“喂!”
突然,一个如百灵般声线的女子声音在木屋门口响起。接着原本关上的木门被那声音的主人一脚踹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身穿黑白相间的长袖布袍,扎着长马尾,手中握着水蓝短棒的少女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厄洛蒂兹,拜德拉——两人如宿命般,自巴托亚分别后,再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