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滂沱云层下的暴雨，雷霆愤怒万钧。
这是神的手笔。
看不清表情的男孩稍微抬头，天空阴沉黑暗。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云羽的身边淌过，眼睛因雨水滴落而轻微地蹙起。
这是个长相柔美的少年，但是眼中忽闪而过的孤傲冰冷却让人莫名心悸。
风雨中，有人奔跑狼狈，有人撑伞从容。
后背被人重重撞了一下，惊扰了刹那恍惚。
“啊，抱歉抱歉，我有急事。”身后的女孩忙抬手做出抱歉的姿势。
“云……云羽？”女孩看清了少年，好看的嘴角于是攒出一个笑来，一半玩笑一半打趣：“出来淋雨么，还挺浪漫的。”
这是和云羽同班的女孩，名叫黎裳，长得十分好看，身材高挑。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很是英气。
黎裳身上还穿着学校里的白衬衫过膝格子裙，和云羽一样没带雨伞，试图抬起手来遮挡雨水。
“比起遮脑袋，我更建议你挡一下胸前……”云羽瞟了瞟黎裳被雨水打湿的白色衬衫，隐约可以看见浅色的肩带……
女孩脸颊浮起两片红云，不肯遵循本意低头：“喂喂……在意女孩子这里怕不是个变态哦。”
“没想到你怕的，是不是个变态……”云羽揉揉眼角，装作有兴趣地瞅着她。
黎裳有点发懵，仔细一想，怕不是个变态这句话本身就有问题，只要把怕与不是个变态分开来，分别当作谓语和宾语，就明白云羽在说什么了。
女孩正想解释，一抬头就看到云羽真在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变态，半响之后觉得有了结论于是告诉她：“那可以不用怕了，我应该算是个变态的。”
黎裳撇了撇嘴：“有玩弄字眼的闲工夫还不如想想怎么弄把伞来。”
天空雷声轰响，像是铁链的蟒蛇从高处掉进滚筒里，挣扎扭摆，声音大得令人心悸。
“这雷打得太响了吧。”她捂住耳朵，没头没脑地大声嚷嚷：“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去了。”
云羽点点头，雨水黏着衣衫，简直像洗了个冷水澡。
黎裳和云羽从相识到现在，快有一个学期了。云羽是班上的怪人，大家和班上的同学玩成一片的时候，他的朋友约等于零。
但是这样一个人，黎裳接触的时候却发现他的性格并不是太怪异，也和大家一样有轻松的语调和玩笑话。
黎裳就问他，为什么总是一个人。
云羽当时正在抄她的作业本，头也不抬，语气故作深沉道，“呵，牛羊才成群结队。”
他的笔尖一点停顿也没有“猛兽总是独行。”
对于这个答案，按理说也是一句玩笑话，但是黎裳却觉得他说的就是心里的真实想法。
这个人总是喜欢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以及玩笑语调地诉说正事。
彼界基地。
一天的训练结束了，食堂里早就人满为患。
靠近明亮落地窗的餐桌旁，坐着一个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高大年轻人，抬起矿泉水瓶狠狠灌了两口，用手背抹了一下嘴角。
“喂，韩逸，听说明天晚上A区的‘小丑’会现身，你要加入我们一起去么？”一个长着娃娃脸的少女在远处朝韩逸大喊，身后跟着两个和她年龄相似的年轻人，一男一女。
韩逸皱了皱眉，他讨厌别人高声和他说话：“A区的管辖者会允许我们插手吗？”
“没……没关系……“娃娃脸身后的女孩小声地说：”A区的管辖者……已……已经死了……我们……去过了，回收了他……的铁链……小言……说……说你……很厉害……我们叫上你……胜算会大一点……”
“你说话都这么慢的？”咋咋呼呼的言奚和结结巴巴的林樱，让韩逸本就愤怒的内心更加烦躁。
“啊……抱……抱歉……是天生的……”林樱似乎被这语气吓到了。
她旁边的男人叹了口气：“你别在意，她真就这样。”
“能击败A区的管辖者，这种‘小丑’背后肯定有人操纵，我们怀疑是藏锋那边的人。”恺隐取出一份通知书：“‘将军’已经同意我们插手了。”
中环区。
云羽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拉住黎裳：“你家住在A区吧？”
“欸……对呀，怎么了。”
“今天我送你回去吧。”
“你这算是在表白么？”
“表白你妹……”
电视塔的屏幕转化了界面，照得街道更加明亮。
黎裳看着悠然喝着自己买的柠檬茶的云羽，觉得自己已经有点难以维持淑女的形象了。
“混蛋，非要送就送吧还喝我的茶，还不说谢谢！”
“别生气，请你吃巧克力。”云羽咽下酸甜的饮料，递过去一块巧克力。
“巧克力也是我买的！”
“噗嗤，没带钱嘛，大不了明天还你。”云羽有些好笑地看着人。
基地。食堂。
“什么样的‘小丑’？”韩逸语气稍微温和了一点，轻轻问道。
娃娃脸的言奚摸出一个迷你iPad，展示给年轻的战士看：“喏，就是这个胖子。”
韩逸把iPad接过来，不由得微微眯了一下眼瞳。这个肥胖得像座小山一样的“小丑”，脖子上毫不意外地印着鲜艳的笑脸标记，与一般小丑不同的是，他的肚子从中间裂开，一排牙状的骨刺开合，像是一张巨口，里面是血淋淋的腐烂内肚。
“这个小丑如你所见被技术改造过，战斗力和防御力很强，一个人可以轻易对抗三名两阶‘铁链’，而且这个恶心的肚子，咬合力惊人，能轻易咬断一辆汽车，就是它咬死了A区的管辖者。将军怕不彻底铲除会有大麻烦。”
韩逸看了看腕表，18：21。彼界基地外面下着暴雨，天空格外阴沉。
“既然是将军的命令，那晚上九点在那边汇合吧。”
“你不和我们一起么？”恺隐问道。
韩逸点点头，站起来收拾起桌上的残羹：“我要去做点事。”
目送韩逸离开，三人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
“我……我……们可以赢么……”林樱有些不安地问道。
“如果是韩逸加入的话，应该可以赢吧。”言奚叹了口气，瘫在林樱腿上：“啊我好紧张，这将是我第一次执行任务。”
林樱摸摸言奚的脑袋，顺便接过恺隐递来的餐盘：“没……没关……系的……我也才是……第……第三次而已……”
“我说……这样的对话让我有些慌张啊……”恺隐苦笑着坐下，开始慢悠悠扒饭。
他的吃相很好看，吃饭的时候从来不说话，也不会发出其他什么声音。
“诶，我听说很几年前基地里有个男孩，比韩逸还厉害，真的么？”言奚忽然想起什么，弹坐起来。
恺隐咽下饭，想了想：“是有这个人，和韩逸一样是第一批铁链，而且是第一批里最强的一个，那时候我也才刚加入基地，隐约记得他好像是叫……云羽？。”
“他现在不在咱们基地了么？”
“嗯，不知道什么原因半年前就离开了，你们刚来的不知道。”恺隐拾起筷子继续吃饭。
秀苑小区门口。
“好了我到了，你可以回去了。”黎裳转身对云羽说。
19：00
云羽点点头，递给黎裳最后一块巧克力：“以后别这么晚出来，免得我哪天看新闻的时候，发现某高中女生惨死街头。”
“切，哪有这么玄乎，不就是这边有个胖子被人家嘲笑，一怒之下把人家杀了么。”黎裳头也不回，随意甩了甩手当作告别。
云羽咽下最后一口柠檬茶，转身离去。
“我说……你一直这么闲着，真的好么？”戴着耳机的年轻男人靠在路边黑暗里叫住他，肥大的白色运动服刚好挡住他健硕的肌肉，这是个高大的男人。
云羽仰头，看着至少两米一的男人：“反正只要有你们在，这个城市就不会沦陷。我在不在也没什么关系的。”
韩逸压住怒火：“嘿，到底发生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了。”
云羽扫了他一眼，自顾走了。
“知道了对你没好处的事。”云羽脚步有些迟疑：“代我向……他们问好”
“跟我说说吧，这个小丑，是什么来历？”韩逸摘下耳机，总算语气平和地问道。
“藏锋的肮脏勾当，还用我说么。这次的改造，其实不用你们出手，他也活不长的。”
韩逸叹了口气：“将军的命令，死了个铁链，要我来收拾烂摊子。”
远处的天空亮起一道微茫，一匹飞马展翅飞过，娇俏的人影明显瞟了一眼下方，神色轻蔑。
“阿梨那家伙？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目中无人。”
“你知道她只是有点任性……”
“噗嗤，是这样吧，好了，祝你好运，高个儿的兄弟。”
不远处的高等小区楼房里，黎裳安静地看着他们，结束后拉上了窗帘，独自走上天台。
一根铁链缠上纤长的手指，像条小蛇一般灵活。夜风呼呼地掠过耳畔，她把铁链稍用力一握，精密的机械立刻开始高速运转变形，很快覆盖住手臂，机关层层漫延。
“这就是铁链么，还挺简单的。”女孩唇畔勾起一个笑来，任夜雨淋湿身体。
街道上，来往车灯不时打在云羽的白衬衫上面，一会儿阴暗，一会儿明亮。
阿梨曾经说过，他总是像个迷路的旅人一样落魄。
沉毅但仍旧年少的男孩有些厌恶地闭眼将头偏向别处，借此躲过刺眼的车灯。
天空仍旧阴云密布。
韩逸踩在空中一步步行走，准确地说是踩在结界上，能量波纹一层层漫延开。飞马的女孩降落在他的身旁。这是很高的地方，连城市也变成了一小片黑乎乎的积木堆。
“他……”阿梨欲言又止。
韩逸握着铁链，轻轻扭转，抖开，铁链变成了一张靠背扶手椅。
“让他过点相对平静的生活吧，他该做的，早就做完了。”韩逸坐着眺望着远处，即使是在这样的高空，也难以看到地平线那一端。
阿梨点点头，不再言语。
“其实他只是个孩子。”韩逸说：“只有孩子才会这么纠结孤独。”
“但是他，把这件事处理得很完美，是不是？”
“也许我们应该多陪陪他？”阿梨说。
“不，阿梨。”年轻的战士抚了抚自己满是胡茬的脸颊：“他还是需要人陪的，但不是我们，包括尤舜，露雅，我们都只是他的战友，仅此而已。”
阿梨想，他身上缠绕着锁链，像条巨蟒，他是最强的一个。但她知道，他也是最弱的。
“铁链”从来就不适合他。
沉重黑暗的天空被闪电撕裂，又扯成慑人声响。
云羽。她想，这真是个美妙的名字，让人想起空悠悠的，自由无聊的午后。
他不该举起钢铁的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