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掀开女子欲语还休的轻纱,又好似一手拂乱了水中花月。蓝焰零星起灭,不伤草木花叶,便将横隔真实、虚幻的阻隔尽数燃去。
山还是山,林还是林,大湾滔滔不绝的水还是翻涌波浪,不见的虫鸣,又一次歌唱残夏。
焰光飘动,让屹立于焰光中的身影,变得似真似幻。
“白家的乌鸦?”话语带着些微的轻佻,伴随着毫不遮掩的草叶窸窣,一位服侍古朴仙渺,体态俊美修长的男子,便穿林打叶的走来。
比起苏轼《定风波》里‘也无风雨也无晴’的疏辽阔达。迎面走来的男子,却因过于极致的俊美,让人一时忘了分辨他的气度。
正如《国风·魏风·汾沮洳》所言: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无度。美无度,殊异乎公路。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异乎公行。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异乎公族。”
男子剑眉星目,气质如华,玉色风衣临涛声轻动,浅言淡语呼晚岚徐来。他望着白临轩周身的蓝焰,似有所思:“告死金乌?这项传承又一次问世了吗?
看来,时间真的过去很久了。”
“白...白临轩...他...他怎么......”李茜茹望着男子的面容,此情此景应有千言万语,可是言语才上心头,就忘了开口。
在看到了男子的一瞬间,她便好似忘记了一切!没有生老病死,没有爱憎别离,没有世俗纷扰,没有血脉亲情......整个视野里只剩下了他,整个世界里,也只剩下了他。
眼角,突然传来了一丝灼烧般的刺痛,无觉的泪,在恍然之间,已然顺着脸颊流下。
李茜茹突然明白:美,到了一种极致,便成了伤害。
可是,自己又如何能不去看?如何去挪开目光呢?那是一种不自觉,而又奋不顾身的冲动,像是飞蛾扑火一样。
李茜茹流着泪,不觉的迈开脚步,神色憧憬恍惚的向前走去。
(想要探寻!想要去触碰!)
(这种肉 体和精神无法承受的美!这种不应流落人间的美!)
“唉~~,是我思虑不周了~~”一声少年的恼叹,在心中炸响,一如二月节气,蛰虫惊而出走矣的震雷;亦如舞云门,祀天神,音成六阴六阳之首的黄钟大吕。
眼前的天地,突然陷入黑暗,连同那让人飞蛾扑火的美丽一起。
白临轩收回手刀,将李茜茹小心的放在松软的草叶之上,无奈的叹道:“这特么什么世道,好不容易想装个人前显圣的B,这贼老天就啪啪啪的打脸。”
无奈的吐槽过后,白临轩就冷着脸,淡漠的望着,眼前这位抱有好奇兴致的俊异男子:“阁下刚刚出来,不走吗?”
“噗呲--”俊异男子噗呲一笑,很是无奈的看了看周围的熊熊蓝焰:“你这后生把【告死魂焱】精炼的神物自晦,不露风声,自成神通手段。我可没有信心,在不惊动魂焱的情况下走出去。
这种钓鱼执法的路子,还真有你白家人的风度?”
“没办法,在道上混口饭吃,也就贪个方便。”白临轩神色不变:“但是阁下作为长辈,好像就不怎么注意风度了。
狐族生而俊美,多灵异,擅幻念、点吉、勘探,心智狡黠。你明知此地是凡俗居所,却不收敛相貌灵异,阁下应该知道,白家不会见着不管的。”
“人居黎白,鬼行暮幕......”俊异男子皱着眉,刚想说出些什么,灵觉蓦然微动,愣了片刻之后,便温和的笑了起来。
容颜不变,但那种吸引众生,不似人间可承的致命吸引力,已然在男子的挑眉拱手的举止中消失不见:“好吧,我久不出尘世,一觉醒来,和时代终有些脱节,希望不要见怪。
鄙人青玉,不知白家后生你叫什么。”
“阁下客气了,我是白家当代的【守桥人】,阁下想来与我祖辈相识,唤我临轩就行。”白临轩嘴上说的客气,但脸上堆起的笑意,却没有深入眼底一丝一毫:“阁下和【稻山】青黛那个老狐狸,是什么关系?为何阁下,会被封印在此处?
还有,今夜局里局外,这一场场一幕幕的戏码,也不能说不好看。这其中,阁下的破封印而出,到底占着怎样的戏份?”
青玉眯起了温润好看的眼,玉色风衣依岚而动,虫鸣盛夏的林中,又渐渐的归为沉寂:“【守桥人】是在审问我?”
白临轩空手握拳,幽蓝无着的魂焱,在虚无鸦鸣的振羽桀骜中,锻打成长刀:“你为什么不问问,是不是想拘你归案?”
青玉眯起了眼,修长如玉的洁白手指,在古朴的衣袖上抬起放下。衣料与手指的摩挲,有风雷颤鸣。
白临轩横刀垂目,内外归寂,心神沉宁。于四周烈烈燃烧的蓝焰,亦随心意而动,无形无相之中,传来铁石砥砺的嘶哑鸦鸣。
空气,在气机的碰撞僵持中,传来铁块相互挤压的狰狞声。二人周身,也渐渐出现代表各自灵韵的模糊异象。
金乌背生负死,目望光阴,燃焰以衔白烛,烛焰中阴魂凄凄;
青狐重瞳玄目,六尾勾幽,生妖异而通天时,雨露风霜俱随。
“妖族气运虽然没落,但末法之前,对你人族也算多有照顾。不想这经年之后,你这个白家后生,开口闭口就是刑罚。”青玉灿若晨星的眼眸,深邃沉静,云霞翻涌:“是不是,太不把我等古族放在眼里了?”
“照顾?我说阁下是欺负我历史没学好吗?”白临轩俊秀的细眉,高高挑起,一如锋芒毕露的细刀:“人族气运如此,都是我等先辈用刀、用剑、用牺牲、用骨血一次又一次拼来的!
当年人族孱弱,妖族杀生取乐,吹毛饮血,何曾听我们讲过道理?谓我等两脚羊的时候,何曾想过慈悲?
老东西,现在是人族的天下,老子就算杀了你,那些你所谓的古族,也不敢多放两个屁出来!”
话音方落,生于蓝焰中的鸦鸣,在金铁砥砺的狰狞中,忽有旌旗招展,烈烈血色!
极致纯粹的杀意,撩拨起极致澎湃的杀心!
“……”青玉俊逸而饱经风霜的脸庞,愈发沉重难看。搁在袖袍之上的手指,更是高高抬起,运转神通之气机。
沉默的对视,在杀意蓬勃中兴起;又在心照不宣中,同时放下。
对视了十数息后,青玉放下了暗含气机的手指,白临轩也在一声冷哼中,平抚下了似刀的细眉。
“罢了……道随时移……”青玉漠然的摇了摇头:“白家后生,你心中有杀意而无杀气,也别作出这副样子了。
我叫青玉,是【稻山】青黛的兄长,如今出来,不过是想和我那个兄弟讲一讲道理,叙叙旧。”
“讲道理可以,叙旧也可以……”白临轩散了手中的蓝焰之刀,锋芒毕露的气息,又一次被往常的慵懒包裹:“但别扯到凡人身上。”
“有点意思......”青玉深深的看了白临轩一眼,嘿然一笑之后,便失去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