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稍显得可笑和孩子气的辩驳,随着孩子直言不讳的不喜欢,彻底成了一场心照不宣的闹剧。
闹剧也是剧,有了引人入胜的开头,自然也要有一个收场落幕的结尾。有的结尾大鸣大放,将情致推向深处,余音绕梁,经久不绝;有的结尾深情款款,一语述千言,惹得心起涟漪不静;有的结尾意犹未尽,留下千变万化之余地,可谓善念;有的结尾一笔越过岁月,定了往后不改的命运,亦称得上慈悲。
而今天,【稻山】青氏,也要迎来一场落幕。一场只属于旧时代老人,一段过往时光的落幕。
青黛表情严肃的理了理衣冠,没有将神念投入将要溃散的灵器核桃,也没有全着性子,再和自己的好兄弟(青玉)进行价值观的互怼。
老狐来到大堂中间,对着坐于正位的清河灵使--程语,拱手,奉一卷玉册,垂袖,弯腰一礼。这个礼很大,不是百年贺寿的礼,也不是互道安好的礼,而是请罪和感恩的礼。
“【稻山】青氏族长,青黛,携罪书至,向灵使大人,君候大人请罪!前数百年,一应罪责,尽书其中,一应罪人,亦会在今日伏法!”
......
君王登基,终是要以血铸冠!
青黛所求,就是以【稻山】百年之罪,高层之血,为程语铺一条灵使归位的骸骨之路!
虽说【提督司】上到司长,下到跑腿干活的干事,都是‘舍得一身剐,我能Gank你TM’的事逼。搞起黑吃黑的勾当,更是能逼得黑社会大哥跪下来唱‘就这样被你征服’。
可是,【提督司】的企业文化再操蛋,终究是人道扶持的‘国企’;【提督司】的干员,再怎么摸鱼坑爹,亦终究还是悬在阴阳两界,无数妖鬼魔怪头颅上的悬刀!
【稻山】的老一辈,确是和【童湾·提督司】存着不浅的香火交情。有时候,犯一些什么不大不小的忌讳,白家不看僧面看佛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施些也就放了过去。
可是,这香火情就如同杯中的酒水,哪怕只是日取一毫,也终有酒尽杯干的一天。
百年下来,桩桩件件的‘忌讳’,一点点积压下来,实在是太大!太多!太触目惊心!早就将当年情分用的殆尽。
【稻山】老一辈活着,腆着老脸,多少还能求得一份烈火烹油的安稳太平。可一旦老一辈逝去,或是放权下野。
那么,年轻一辈掌权之日,就是青氏狐族灭门之时!
东北胡家和【崂山】想要的,固然是【稻山】这数十里方圆的洞天福地不假。
他们这般急匆匆的跳出来,丢脸跌份,扮丑角,当坏人...虽是瞧着可笑。不过,却也揭开了‘青氏’烈火烹油,后继无力的盖子,彻底将青氏逼上了绝路。
【生死决恩怨】,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外门弟子的灭门惨案吗?也许真的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想来是很难占上一成的份额。
更加真实的原因,是胡家和【崂山】身后的大人物们,意图借两方势力之手,提前将可为【稻山】续命的老一辈,彻底灭杀!
如不能杀绝,便借此机会,彻底耗尽【稻山】于【提督司】的香火人情。为此后再犯,埋下伏笔!
兵书有言,攻敌所必救。
且不得不说,这藏得不深,甚至称得上光明正大的阳谋,真真是一语中的般的,直接命中了【稻山】的死穴。
其势,不可不谓浩浩汤汤,大气堂皇;其谋,亦不可不谓殊机百算,毒辣狠绝。
但身在高位久了,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当了太多年的云上人。却是忘了,在田里淌泥的泥腿子,被逼上绝路之后,掀起棋盘的难看场景。
强者的愤怒才是愤怒;弱者的愤怒,只能强者茶余饭后,随意谈笑的谈资。
对于那些高处云端,一言一行,承家国气运的老人家们而言。凡尘之中,非自身高度者,皆为弱者。
然后不幸的是,【稻山】的山名,虽稳稳当当的立在凡俗之中。可是稻山上下的狐狸,血脉中却是流淌着,在阴诡地里,硬是杀的近乎裂土封疆的酷烈铁血!
俗世大人物,赌老一辈的狐狸惜命自量。然后......他们赌输了。
灵使登基,需以血火宣告世间,证其身位凛凛。
那青氏狐族,便以自身名望、基业、性命,甚至尊严,作灵使登基所踏的砖石!作灵使铸冕佩冠的辅材!
哪怕老一辈死绝!哪怕阖族倾家荡产!哪怕青氏族裔十去八九!哪怕往后百年,耻辱受尽!
都没关系!只需要留下一脉血统......不!哪怕仅留下一只刚刚出身的幼狐,也没有任何问题!
因为承受了如此香火之情的灵使,白家君候,一定会给青氏遗孤一个交代!一个物超所值,甚至可千秋万代的交代!
.....
“......”白临轩眼中残着最后的醉意,无悲无喜的,看着前方弯腰大礼的老人。心中似有感慨,但细细思之,又觉心绪空荡,竟想不出什么确切说辞。
心中最后叹下一口气,唯惜手中无酒,无法举杯送行。
(看造化吧......)白临轩微微弯腰,俯身对程语轻声道:“小语,该起来了,为老爷爷送行吧。”
“送行?”小家伙清亮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迷茫。可是,随着空渺虚无中,两道隽永绵绵,似湾水不尽千年的叹息,程语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她在万总瞩目中站起身来,威严如铁,慈悲万物,亦掌生死寿夭的神性,在那幼小身影的指尖轮转演替,安详臣服。
巫,通天地之人尔!
在千年之前,云梦山川,白犀玄鸟,于那玄黑庙宇中,祈天纳福的灵使。便就是承楚地神性,行于人间的‘巫’!
“虽自罪有功,可青氏之罪错乱浩大,恐不得善终。你还要自罪呈书?”程语幼小稚嫩的小脸上,因那高渺难测的神性,显得肃穆宁静。她伸出小手,恰似临凡的神明,向世人给予救赎:“可想好?”
“......”老狐没有说话,默默的举着告罪玉册。
灵使话语空灵,似合楚地万里云涛:“既如此,当受案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