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意识还残存回响的时候,虚不受力的空荡,与不知何来的冰冷,便包裹住了四周。
失去,剥离,挥发......一切可以作为‘定义’的概念。
忘记了过去,忘记了缘由,忘记了自身...剥离着,剥离着,剥离到了连‘忘记’本身都开始遗忘。
就这样结束了?--‘他’自言自语的沉吟着。
‘他’如此想着,一抹说不上是由内而外,还是由外至内的舒适感,便席卷了所有的思想。
然后,欣喜,安逸,妥协,退让,接受,心甘情愿......那是来自灵魂本能的渴望,自接触了这抹‘舒适’的瞬间,便卸下了用一生铸就的‘防备’,进而无比贪婪的渴求。
如同母胎中的羊水,有好似未曾睁眼时那第一口甘甜。
就这样吧......在这样的温柔里....
就这样吧......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继续失去了...
就这样吧......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灵魂,在天地最无私宽容的轮回法度里,一点点的说服自己,一点点的,和万千众生一样......
可是......没错,荒诞的现实,又一次自作主张的,添加了一幕怪诞无趣的转折。
在‘他’泯然归去的最后一刻,一阵冥冥之间的声响,拉扯住了‘他’思想最后的残余。
这一份拉扯,粗暴,蛮夷,自作主张。除了无尽的苦楚,和苦楚之下令人作呕的贪婪,什么也没有。
这一份挽留他的声响,怨恨,谩骂,撕扯,绝望。除了人性的泯灭,和泯灭之下刻骨铭心的仇恨,同样什么都没有。
‘他’本就一无所有,于是,令人作呕的贪婪,成了自我;
‘他’本就失去了所有,于是,刻骨铭心的仇恨,教他回头。
‘他’开始拒绝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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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开始了。”雀斑年轻人,收起了笑意里的无奈,平常而沉静的面庞,严肃而庄重,像是从海底缓缓升起的巨鲸,在无人所知的荒芜中,舒展自我。
顺着雀斑年轻人的视线,可以清晰的看到,T骑士(Temperance--节制)死亡的模样。
来自米兰时装周的深蓝衬衫,随着汩汩的猩红,侵染着不规则的深褐色‘污渍’。略显刻薄的嘴角嘶哑的张开,和狭长阴冷,现又黯淡的瞳眸组成一幅惊讶的模样。
恶人死去的模样,并没多少玄奇,也费不着多浪费一二口水,对他的前世今生做对于的讲解。
雀斑年轻人也不想了解,在简易而普通的杀死了力泰恒之后,他只是简易普通的等待,然后,等到了他期望的东西罢了。
也许是3分钟,也好像是第4分钟,一阵琐碎,掺着呢喃呓语的咀嚼声,突兀的飘荡在房间里。
飘过真实与虚幻的边界,跨越生命与死亡的阻拦。
扭曲而死亡的欢呼,绽放在投射阳光的房间里。一如扎根在田地里的罂粟花,散发着恣意而旁若无人妖艳。
胸口枪伤,再一次渗透着血迹,不,不是渗透,应该说喷涌!
如同泄洪的水库一样,摒弃自然应有的规律。浓稠的,染着不详黑色的血液,转瞬间染黑了衣物,又在下一个转瞬里自衣角滴落。
雪白的瓷砖上溅开黑色的花,花很快连成了片,然后又很快的变成了泊。
与瓷砖相撞的清脆,在愈发诡谲不详的氛围里,变成了水珠与水珠之间的相融。
人体,开始干涸、消瘦、形销骨立、最后变成了宛如风干多年之后,仅剩骨与皮的残余。
房间不知什么时候,蒙上了一层灰影。
呢喃呓语的咀嚼,愈发的响亮,愈发的嘈杂喧闹,直到大鸣大放的,成为交织恨意和恶毒的狂欢。
【我很你!我诅咒你!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骗我!你不得好死!】
【畜生!你还是人吗?!】
【还我孩子的命来!你还我孩子的命来!】
【不要啊!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
灰色的影,更加的浓郁。眼前的一切,在诅咒和恶意的狂欢中,真假反复,落入黑白两色的剪影中。
像是怪诞无趣的现实,终于自暴自弃的认清自我,剥去了表面光鲜色泽,展示出搞笑默剧的本质一般。
可以将人逼疯的恶意呢喃,萦绕在雀斑年轻人的周遭。已然失去一切的怨毒,自然不会讲究什么因果循环,冤有头债有主的道德指标。
比起考虑是否应该的人性道德。
生灵的哀嚎,不甘的怨恨,才是呢喃声们更欲追求的目标。
毕竟,对于不得好死的‘它们’来说,活着本身,就是对‘它们’最大的讥讽。
不是太壮硕,甚至还略显几分干瘦的身躯,面对另一个世界中,仅逊于业火与劫尘的灵怨鬼泣,一如面对20米海啸扑来的一叶扁舟。
不是撑不撑的住的问题!撑不住才是应该!撑住了反而才是异常!
可是雀斑年轻人平常而沉静的面庞,一如既往的平常沉静。注视血泊的目光没有变化,目光中的肃穆庄重,也没有变化。
他只是等待着,等待着。
普通的,站在血泊中,站在恶意的边缘,站在真与假的罅隙里,等待着恶鬼的归来。
......
血泊开始沸腾,数不清的怨灵,好像感知到了什么。呢喃扭曲的恶语亦如血泊般,裹挟着生前的妒恨,惊悸尖啸,不顾一切的向着血泊涌去。
直至此时,雀斑年轻人的目光,终是在沉静之外,多了一丝愤怒,多了一丝不忍。
他咬了咬牙,修长而筋骨分明的手掌狰狞用力,仿佛要撕破什么不应存在的伪装。
年轻人身侧,那在黑白剪影的灰蒙中,亦清洗分明的影子,此时也随他心境,荡漾起了肉眼可见的涟漪。
“呼~~”年轻人闭上了眼,长呼了一口气。
再睁眼时,他看着已然站立血泊之上,依生前罪恶拒死偷生的狰狞鬼影。
等待良久的青年人终于开口:“鲸生万物灭,鲸落万物生,我原以为,力先生这样的恶人死了,对这天地终归有些益处才是。但是......”
年轻人顿了顿,眼神平静的看着不断狞笑的鬼影,继续说道:“我错了,你还是魂飞魄散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