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残忍与慈悲

作者:轻舟21 更新时间:2022/5/29 11:25:33 字数:2242

白家的院子不大,但是该有的礼数总不能少。

哪怕仅仅是一杯,泡在一次性杯子里的旧茶;亦或者一声敷衍的不能再敷衍的客气。

所以泡了茶,问了声客气之后,一向怕麻烦的白临轩,便直接开门见山了起来。

简单的介绍之后,白小哥知道了老人姓裘,知道了推着老人的女孩,是老人最杰出的孙辈,叫裘攸宁。

取自《小雅·鸿雁之什·斯干》中“哙哙其正,哕哕其冥。君子攸宁”意堂皇正大,君子安宁。

白临轩提起了一点兴趣,兴趣的点不是这位漂亮女孩的名字,而是女孩和老人的姓氏。

“裘?”白临轩微眯着眼睛,语气中带着一点好奇的兴致:“求衣的裘?”

“是的--”前来拜访的老人,面相宽厚而温和,银眉虎卧威风自露,但是配上眼眸中堆叠的岁月过往,令人心惊的威风,尽数化作了收放自如的坦然。

这是一个上位者,或者说,一位前半生极为成功,习惯了他人尊敬眼光沐浴的成功人士。

他仅仅是坐在桌子对面,就让人恍然觉得,这里不是一间乡下小屋,而是一间面积数百平方米的经济峰会现场;他手边的也不是一杯陋茶,而是来自职业咖啡师,精心烘烤配置之后的艺术品。

“我姓裘,和商陆村的裘师傅,勉强算一个远房。”老人喝了一口稍有些烫嘴的茶水后,诚恳而自信的说道。

白临轩笑了笑,亦是坦然的说道:“我以为你会让我问出来,以达到拖延时间的效果。”

对于老者的‘坦诚’,白临轩有些意外,却也没人想象中的那么意外。这些年,各种类型的老狐狸,以及老狐狸们沾沾自喜的智慧套路,不说摸得门清,但多少也算混了个眼熟。

不过,对于白小哥,或者很多提督司同僚来讲。相比起和这种自诩智慧杰出之辈,尔虞我诈,一句话掰三瓣理解的费时费力。

这群连智慧都充满肌 肉的暴力分子,更喜欢研究一下如何让‘老狐狸’变成‘狐狸围脖’。

毕竟这种东西,见一个砍一个,可能存在误杀。但是十个里面杀九个,就肯定有漏网之鱼!并丧失获得功德的机会!血亏!

“面对提督司,故作高深的小聪明,就是找死。”裘姓老者缓慢,但吐字清晰的说道:“就比如,君候你现在看我的眼神......”

老人看着白临轩,略带浑浊的眼眸,平淡而自然,看待生死:“宽容,理解,淡然,就像......就像看待一个死人一样。”

“噗呲--”千黄犬打了响鼻,屋里的三个人,都能很清晰的看出来,这破狗带着笑意的咧嘴。

其实,这种场景,本身就带着脱离寻常社会的惊悚。

偏远乡间的小院,暴雨如铁幕倾注。

灯冷似雾,把影拉扯的很长,掺着门外的渗进的水汽,落在地上,又像是落在心间。

诡异的黄犬,发出着对语言的嗤笑,鄙夷,玩味;

而不知深浅的少年,坐在这一切诡谲的中央,捻杯把盏,笑意浅淡。仿佛受天地不详的神圣,又在转眼间,恍若成了暮气横布的碑。

裘姓老爷子到底是功夫深,面对不可明知的怪力乱神,除了左手小拇指不自觉的微动外,没有任何动作。

作为孙辈的裘攸宁,脸色煞白的后退了一步,想要下意识的尖叫,却又很快反应过来,在尖叫前捂住了嘴。

而也正是如此,她心中突然有些明悟:在某种意义上,自己和爷爷就是过来找死,甚至是求死的。

用一死,平息对面少年可能出现的怒火;或是用一死,奢求一份可能存在,也可能从未出现过的怜悯。

过于露骨的眼神,被年长者道破后,白临轩并没觉得尴尬,仿佛不知脸皮和礼仪为何物一般,便顺着这危险的话题,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裘老先生可能不太理解。

我看的不是你,而是老先生你身后的业孽深浅。

在提督司做事的修士、妖鬼、精怪之流,不是为了常理意义上的道德正义。

而是为了弄死一个坏人之后,可以从国运中分取的功德数目。”

“听君候的意思,我值不少功德?”

“嗯,业孽红黑,隐约带着冤魂聚散之相。以冥府一甲子前重新细化的法规来看,老先生应该会入刀山地狱,也就是《十八泥犁经》中的都卢难旦,偿还报复杀人之罪。

如果有人可以提前把你送下去,所得的功德数目,差不多可以让一个游魂,在3年内成就夜游之躯。另外说一句,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是以10年为单位记的。”

年少的君候,侃侃而谈,平静淡然的姿态仿佛不是在谈论同族,而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如此漠视冷酷,如此‘大义凛然’。真让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拍花贩人的拍花子恶毒,还是以同族生死为货的提督司更可怕。

“呼~~”老人长呼了一口气,那经年积累的自信,仿佛在一瞬间散去,只剩下一个老朽的躯壳。裘姓老者抬起眼眸,嗓子带着一丝微颤的说道:“我今天就是来传话的,他们让我带着必死的决心。

直到君候挑明,我才知道,我的命就是一个礼物。君候拿去了,多少会算一个拿人手短。”

“人间难得糊涂,告诉你这些,才是我最大的恶意。”白临轩咧起牙,清秀的少年,温和的笑意,却渗着刺骨的寒凉:“如果你的自顾自的,一副舍我其谁,舍小为大的姿态,死在我家里。

除了晦气,我还会觉得恶心。比果子吃到一半,发现只有半条虫,还要恶心。你明白了?”

老人轻叹了一口气:“话说到这份上了,老朽自然是明白的。攸宁,走吧。”

裘攸宁脸色微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下意识的出声道:“爷爷,现在走,我们......”

“可以了,攸宁,白君候已经给足了我们面子。有些话,说了等于没说,说了不如不说,可以了~~”老人怕了怕孙女搭放在轮椅上的手,来时中气十足的他,此刻有些吃力起来。

安抚好孙女,裘姓老人转过头,看着年少风光,又似残骸碑石的少年,点头示意:“还是多谢君候了,给了我选择的权力。”

“我马上要巡夜了,不想惹出麻烦。”

裘姓老人:“君候,再见。”

白临轩:“走好。”

目送这对祖孙离去后,白临轩饮尽了杯中的茶,便面无表情的起身准备了。

一如过往的数百个夜晚,挑灯巡夜,茕茕孑立,禹禹独行。

裘姓老人说,白临轩给了他选择的权力。

这个选择名为死亡,白临轩给了老人,可以自己选择死亡的方式。

残忍......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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