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绷的弦被满口的酒香翻腾出一个小口,被压在心底许久的倦意,被如同浸透宣纸的水,缓慢而不容置疑的向着全身蔓延。
“哈~~”长长的打了个哈欠,仿佛是要将骨子里的寒气一口气排出去一般。
暗暗运转起《梦回托丹》自悟的小窍门,轻车熟路的压制下了困意对灵台的侵蚀。
放下酒瓶以及瓶中价值万金的珍酿,白临轩这才问道:“这里话事的呢?”
少年问的很是随意,很是客气,但是谁都清楚他只会接受一种答案。
“死了--”潘给出了少年想要的那个答案:“不该伸手的胡乱伸手,不该答应的事随便答应。只能是个‘死’字。”
白临轩:“几个?”
“两个--”雀斑小哥拿出两张照片,递到白临轩的身前。
一张是一位眉眼如画,胴体曼妙的美人,花容月貌见之心喜。哪怕隔着一张照片,鼻翼也似有似无的同感到那氤氲的,梦幻的,撩动心跳的体香。
另一张是一个张的很有特点的黄白混血男子,男人站在城市的高处,沉稳而自信的看着脚底下的车水马龙。不需做作,铭刻在骨子里骄傲,就足以让任何面对他的人,体会到何为‘优越感’。
照片上的两个人,白临轩没见过,但【一线牵】带来的冥冥预感,让他确认潘所言非虚。
对于敌人,不管品行如何,追求如何,过往如何。白临轩向来都是信奉‘早死早投胎’,‘你好不好无所谓我好就行’的行动准则。
若是平时,对于已经挂掉的敌人,白临轩也不介意在外人面对表达一下欣赏,以证明自己的谦虚和豁达。
可是厮杀了一夜的白临轩仅仅是靠坐在卡座上,慵懒而神情安静的看着照片里的男女。
没有引经据典,没有高谈阔论,没有彰极武功的谦虚。他只是看着,看着,看着。
看着两张不算熟悉的照片,看着两个不算熟悉的生死仇敌。
一者如今花容凋,月貌寂,生前灯红酒绿媚惑众生,死后却连作一捧黄土也成奢望。
另一者......且不知是否还留着些许残魂,来让他底下继续体会那人上人的感觉。
“这位看着很成功男士的叫路东,法相宗外事堂的执事,阿姆斯特丹这边的情报都是他在打理。突袭国 安安全屋,作人 皮衣裳的就是他动的手。”
潘又点了点照片里的女人:“洛克耶娃,当代法相宗的圣女,路东致死效忠的主子。也是这一旬以来,对你进行追杀的绝对负责人。”
白临轩:“......”
少年继续沉默着,停在肩头的焰鸦却已飘然落下,留影成灰。毫不在乎的,抹去了两个生命在世间的最后痕迹。
潘举起一个酒瓶,白临轩沉默的举起另一个。
铛--
咕噜-咕噜--
杯中酒,浇不尽少年愁。愁啊愁,懒得抽刀断水兀白头。
“谢谢--”
“不过是为了给魔门留下个挡脸的布罢了。”
饮了酒,两人之间的关系也拉进了些许。潘笑着说道:“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拿起菜刀,从蓬莱东路一路看到南天门?
今天晚上瞧你这一通杀伐,一副手刃仇敌,才能功德圆满的样子。我自作主张的执行了魔门家法,其实是做好了和你打一通的准备”
“生活就是生活,有个说的过去的结果就行,要那个仪式感做什么?祸害没了就行”白临轩慵懒的翻了个白眼,又拿起酒瓶怼了一口,打了个酒嗝:“老子又不是那些S B的恋爱脑,屁大点事,造的又浪费感情又浪费金钱的。”
潘笑了笑:“之后怎么打算?”
“呼--”白临轩长呼一口气,眼睛似睁非睁:“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还真怎么着?哦对了,你这里有没有电话?”
“电话?”潘了然的耸了耸肩,很是贴心的说道:“不用担心,在你进门之前,我已经和华夏大使馆打过电话了。
估算时间的话,应该也快来了。”
“嚯~~,这么贴心?你平时不会是那种看一眼,都让人能嫉妒到爆炸的暖男吧?”
“哪啊~~,长的太普通,只能在这上边下点功夫了......”
聊着,聊着,聊着,就这样平淡的聊着。
像是两个许久不见的朋友,瘫坐在沙发上,一边喝着脸颊的酒,一边佐着下酒的花生说着生活里或好或坏的事。
听着电视里老掉牙的综艺,彼此打趣着当年的糗事,说着以前心爱的姑娘,谈着工作里领导的脑残。
不是什么清风明月的疏阔,也不是夕阳甘霖之类形而上学的东西。仅仅是一种放松,像是口渴时喝的那一杯清水,冷暖适宜,恰好如此。
等了十来分钟,【Droomland(梦乡)】又一次被打开。
来的是一个穿着西装的大使馆武官,确认了武官身上与自己同宗同源的血脉气运,以及提督司特有的灵力标记信息之后,才终是放下心来。
“我叫白临轩。”
“你好,白临轩小友,我们来接你回家。”
再然后,被短暂压下的疲惫再也不接受任何束缚,疯狂席卷灵台,让硬撑了半个月的少年,进入了自我保护状态的昏迷。
只余下混沌空濛的灵识,短暂而片段的,汲取外界的零星信息。
(......多谢...贵方的此次相助...)
(......不会亏待任何朋友,请放心...)
---
我的思绪开始在无尽的海水中下沉,下沉,下沉。
零星的光亮斑驳了片刻的天空,又在无止境的下坠里愈远,愈小,愈细微。
记忆变得形而可见,倒映在口鼻呼吸出的泡沫中,隐约斑斓,又似真似假。
那些似是而非的恍惚,好像都掺杂着某种遗憾,带着血,带着伤,带着悲哀......
业火鸦鸣举灯......
异国雨夜长街......
我不知道在这批黑色的海域中下沉了多久,也不知道还有多少记忆等着翻看。
仅记得,在我连这一片海也要忘记时候,我看到一个女孩。
她染着棕色的头发,打扮的时尚清凉。
她站在机场的候机室举着油性笔写的纸板,笑意盈盈的呼叫。
她说:“你好,我叫XXX,代号蒜羊血。”
她说:“谢谢,很遗憾没能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