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子年的冬至来的有些波澜不惊，若不是闻着街头巷尾，瓦楞檐角传来的饺子味，说不得还真就不记得了。
想着应个节气，白临轩便来到廖婆婆的摊子前，一边客气的要了份韭菜鸡蛋的饺子，一边掰着指头掐算着还多少天能放个年假。
日子算了个大概，廖婆婆的水饺也正好出了锅。
耳大肚圆的水饺，满满的沉在面汤里，擀的较薄的面皮处透着韭菜的青翠和鸡蛋的嫩黄。都不需要细细的探究味道，仅是把温烫的纸碗捧在手心，嗅着扑面而来的面食热气，便好似化去了身外的寒意。
一个微烫的水饺入口，呲呼呲呼的吐出两口热气，囫囵的吞下肚中，韭菜鸡蛋的甘香方才随着腹中升腾的热气，在口舌间蔓延。
“呼--”心满意足的吐出一口白色匹练，方才有些鲜活气的少年笑道：“这韭菜鸡蛋的饺子，还是婆婆家的味道正啊。”
“嚯嚯嚯--，就你这伢子会说话。吃的好了，下午放学了来婆婆家里拿，家里包了一堆。”廖婆婆操着一口地道的楚地汉味腔，很是乐呵的说道。
“那感情好--”
廖婆婆大冷天的出来摆摊，不是因为命数不好。纯粹是上了年纪，不找些事情做便心里虚的慌。
儿子儿媳俱都孝顺，隔三差五的回来看望一边不说，城里的房子也永远给老人留了一个房间。接廖婆婆去城里养老的提议，更是不晓得明里暗里的提了多少次。
不过廖婆婆一来舍不得相处了几十年的街坊，二来舍不得自己院子里那块种着各式果蔬的地，所以摇头拒绝的飞快。
除了捯饬自家的那块地，剩下的爱好就是做点应节应景的吃食，所以便摆了个摊。天冷了卖些汤面清粥，天热了便镇一点凉茶米酒，赚不赚钱不要紧，就是图个热闹有事做。
这一辈大小清河的孩子，都是被廖婆婆喂叼了嘴的，所以面对老人家也不讲什么客套虚礼。
和廖婆婆聊了一会天，吃了三四个水饺，穿着粉色棉袄，浑身上下散发和少年及不相搭的‘活力’的少女，从前边的巷口窜了出来。
“临轩哥~~，久等了~~。婆婆，一份水饺，加醋加辣！”
白临轩瞥了她一眼：“大早上的，你这胃还真是抗造。”
“哼哼--”少女挑起好看的黛眉，得意洋洋的说道：“没沾上辣椒酱油醋的水饺，是没有灵魂滴！”
风风火火跑过来的，自然就是白小哥补觉时间的一生之敌，有贼心更有贼胆，被留下三位数黑历史之后依旧头铁的铁头娃--张倩。
作为地道的楚地妹子，吃酸嚼辣的口味，不敢说笑川渝之辣只重通红形色而失灵魂，笑云贵之辛仅求一味而无回甘。但遍观大江南北，称一声对手难寻还是可以的。
今天穿的萌不萌萌哒可以不重要，但是饺子蘸水口感一定一定一定非常重要！！！
白临轩一边往嘴里塞着饺子，一边翻了个白眼。
小姑娘人长的好看，嘴巴也跟抹了蜜似的甜，一箩筐一箩筐的漂亮话让廖婆婆笑眯了眼睛。下水饺的时候，自然是‘不小心’的多下了那么两个。
白临轩的一碗饺子还没吃到一半，张倩多淋了一勺醋一勺辣饺子也出了锅。
于是两个人端着两碗饺子，施施然的向着清河镇仅有早晚两班车的公交站走去。
公交站离婆婆的小摊有百来米，路不远，吃一碗水饺恰好；小站的椅子不大，肩并肩的坐两人足够。
“临轩哥，我吃不完，帮我--”
“好......下回别放这么多辣。”
“没事呀，我的胃挺坚强的。”
“主要是你临轩哥我的胃大早上有点遭不住。”
天色还浸着靛蓝的深沉，仍然亮着的路灯从近到远的照着不是太宽敞的公路，肃穆依旧，却已不见夜间时的压抑。
鸡鸣犬吠开始响起，从零星，到此起彼伏连成高亢的交响。掺着婆娘嘴碎的笑骂，掺着一家一户渐渐升起的炊烟。
鸡鸣，万物苏醒，沉眠一夜的精怪们或一个两个，或一群群的从枯枝落叶，檐角瓦楞的角落里窜了出来。
穿着小巧肚兜，仓鼠模样的饱肚君一颗颗的屯着沾了人世烟火的厨余米粒，来来回回，一趟又一趟；
远处大湾传来溅跃的声响，惊鸿一见长影游空，寻声望去却已隐天光，再无影踪......
“临轩哥，这个小小的是什么精怪？好可爱哦~~(〃'▽'〃)。”
白临轩顺着张倩指的方向望去，几个披着白色蓑衣，圆圆小小不过拇指大小的灵怪，正躲在公交站的站牌后边，咿咿呀呀的看着这边。
女生向来对可爱小巧的玩意没什么抵抗力，如果不是白临轩在旁边盯着，行动力向来丰富的头铁姑娘，现在少说已经rua上两遍了。
“它们叫‘酒（九）至’，冬至出，小寒隐。”辅灵使弹指飞出一抹蓝色的焰羽，一边逗弄着这几个心性颇为单纯的小精怪，一边说道：“在老一辈的习俗里，冬至这天算是正式的入九。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沿河杨柳；七九河开，八九雁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以前的日子清苦，所以有着数九消寒的传统。老百姓会买上一张九九消寒图，逢九日画一笔。而文人士大夫，会择一‘九’日，相约亲友饮酒消寒。所以就有了这个名字。”
张倩思忖了片刻，然后很是理直气壮的遗憾道：“这九九九的，然我一时想起了数学，没记住你刚才说的。”
白临轩木着一张脸，拳头松了握，握了又松：“它们不能带回去，不然家里会降到零下。”
“哦~~！这我就明白了~~”张倩点了点头：“挺可惜的。”
白临轩深吸了一口寒气，降了降体内有些骤升的血压，然后呼出一口气，选择眼不见为净。
6：50，清河镇开往童湾的早班车准时达到。
两个年轻人和几个后续过来准备赶童湾早集的大爷大妈，一起上了公交。
随着司机的一声‘老人都坐好’的吆喝，不新不旧的公交便启程，悠悠向前行驶。
几个圆圆小小，穿着白色蓑衣的酒至望着远去的公交。
“哒哒--（那是什么？）”
“哒哒--（不知道。）”
“哒--哒哒！！（它好像吃了好多好多 人！）”
“哒--（快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