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在逆溯的时间剪影中,并没有意义。也许是走过了在心底十多年的漫长遗恨;又或许,只是蓦然抬首的一阵恍惚,一簇跳动的焰光出现在张淑慧的眼前。
焰光火红,其色红的堂堂正正,在无垠的‘流水’中不过渺然纤毫,却有透着一股别样的气势。
一股年轻冒失的让人无奈,又凛冽浩然的让人挪不开目光。
就像一个火炬,在浮川远去的岁月角落里,自顾自的顶天立地,自顾自的百折不挠,自顾自的......等着一个从未应下过的见面。
闪烁赤霞的秋牡丹,直接投入到火红的光焰中,随着一阵不算刺眼的光晕散开,一个穿着军装眉眼坚毅如虎的年轻军人,出现在张淑慧的眼前。
他和她相视一笑,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浮川淼淼,一眼万年。
张淑慧以前年轻的时候,也和其他的女孩子一样,总偏爱翻找一些咿咿呀呀,半酸不酸的文字。并对文字里的绮丽美好,产生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虽然往后的岁月,骨感的现实,会用小屁孩最喜欢吃的大嘴巴子,一下又一下的让那些拎不清的脑子,好好清醒一下。
那些半酸不酸的文字,没用的占了八九成,但陡然回忆起来,约莫记得有一句描写久别重逢的句子,倒也算得上应景:
久别重逢的人终会久别重逢。无缘再见的人生死不会相见。
......
他从过去眺望着她,记忆里容若花树堆雪的古怪俏丽,早已随着风髻露鬓,化作了惊艳时光的温柔。成熟着,自信着,美丽着。
她从未来回首着他,还是如分别之时一样,少年意气,意气风发。恰似仲夏傍晚的风,热烈爽朗,永远践行着‘重义轻生一剑知,白虹贯日报仇归’洒脱。
“说话.....怎么不说话?”张淑慧看着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却又在抬眼间变得熟稔的男孩。看着他眼眸中微微闪过的慌乱,没好气的说到:“以前不是总嚷嚷说要娶我的吗?咋这就怂了?”
“谁怂了?!”模样勇毅的军人,此刻像是破了防的毛头小子,不停嚷嚷着:‘我这是让着你’,‘好男不跟恶女斗’,‘小人得志’......等过于古早温和,而显得没有任何杀伤力的词汇。
男人至死是少年,所以甭管多大的岁数,多特殊的身份,碰到招架不住的女子,你就只能变成那个长不大的小屁孩。
(是啊,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屁孩。一着急就会这样嚷嚷。真是吵死了......)
张淑慧微微仰头,想让空气晾去眼眸里翻涌的湿意,又陡然回想起自己此刻不是是一抹站在浮川里的游魂。
喜不闻声,悲不见泪,便是满腹愁然的爱恨,也无法倾诉于言语。
“其实在这里见面,我还是挺庆幸的。”穿着军装的男孩,手指抠着脸,赧然的笑道:“因为在这里,可以不用看到你流眼泪。
你现在变得太漂亮了,要是再一哭,我就真不知道怎么和你开口说话了。”⁄(⁄ ⁄•⁄ω⁄•⁄ ⁄)⁄
“噗呲--”张淑慧嫣然一笑,无始无终的浮川流水,仿佛也多出了几分颜色:“去当兵了,部队也没把你这口花花,哄女孩开心的臭毛病收拾好啊。”
“天地良心啊姐姐~~”年轻军人举着手,恨不得上对着苍天,下对着厚土,中间对着列祖列宗都发一遍誓:“真心实意怎么能是假的呢?!好心当作驴肝肺,良心让狗吃了......”
“说谁是狗呢?!”方才春风满面,笑意盈然。转眼便是柳眉倒竖,杏目含煞,全然没有平时信手拿捏面部表情的影后做派。
他和她就这样说着,聊着,絮絮叨叨着。
时而吵闹,时而欢笑;时作愤慨,时作讨饶。在不明就以的旁人看到,颇有些精神失常,口不择言的疯癫感。
会因为幼时糗事的一二细节,反复多次的争论;也会因一家藏在记忆里,却早早关闭在街尾的饭店惋惜。
女人会说着名利场里的风景,迤逦梦幻,五光十色,自己如今算是活出了人样。
男人会畅谈着‘男儿何不带吴钩’的军旅生涯,热血豪迈,军歌嘹亮,混的不说有多好,但好歹没混成熊样。
喜则喜,嗔则嗔,没有红尘场的做作,更不比理会世事磋磨给自己带上的假面。
浮川静默的流淌,时间的波光映在二人的脸上,将那言语里的风光铁血,尽化作了静谧里的惆怅。
惆怅啊惆怅,栽花花不开,断情情乱弦。
宴席珍馐犹有竟时,积攒了好多年的话语,也有渐渐说完的那一刻。于是,浮川又一次变得安静,如同它那恒古的时光。
“那个......”年轻的军人顿了顿,坚毅的眉眼里,透着一丝小心和慌乱:“这些年,我爸妈过的还好吗?你过的还好吗?”
张淑慧:“......”
该如何说呢?说叔叔阿姨因为有一个为国捐躯的英雄儿子,备受尊敬,哪怕私底下以泪洗面,也要在人前坚强,不能丢儿子的脸?
还是说,自己每年回去,叔叔阿姨看着自己的眼神里,总会闪过的那一丝落寞和惋惜?
张淑慧没有回答,可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懂了--”年轻的军人闭着眼,长呼出一口气后又睁眼,眼中但见愧意,不见悔意:“是我不孝。替我照顾我爸妈,如果还有来世,我便来世报你们的恩情。”
军人的话语,不轻不重,却像是刻在石头上的刀痕。哪怕是转身来世这般虚渺事物,也带着斩钉截铁,说到做到的坚定。
军人又问:“你呢?”
张淑慧抿了抿唇角:“我什么?”
“你这几年过的还好吗?”
“不是说了吗,挺好的~~”张淑慧捋了捋鬓角垂下的发丝,很是轻松的说到:“怕了不少剧,当了影后。
认识了一位妖精姐姐,明里暗里都没让我受过委屈。今天可以过来看你,也是靠那位妖精姐姐的关系。”
“是吗?”年轻军人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话音落下,张淑慧才猛地发现,笼罩在自己周身的苍翠绿芒,已渐枯黄。春去秋来,时光不再,匆匆已至离别时。
一股越来越明显的拉扯力,自浮川奔流的去处吸引着张淑慧。
时间到了......
只是......太匆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