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魂焰,窜动着游离在真假边界的虚渺,不见温热,也不染阴邪。只是静默而飘摇的燃烧着。
从皮膜至内脏骨髓,从有形躯壳到无形的冥冥空处。
刺啦--
仿佛柴薪烧烬脆折的声响从尸体上方的虚无处响起,仿佛燎去了什么规则束缚。又或者,是撇去了一个栅着野兽的栏杆。
散养过狸花猫,或者被狸花猫散养的朋友们都知道,但凡是被铁链子锁起来的狸花猫,肯定都不是什么善茬。高低得有几条狗命在身才行。
所以本就适配各种西式恐怖片的地下解剖室,约莫开始多了一丝阴冷。无形无相,确认你明明白白的感知到,有什么‘东西’的确存在这个房间里。
毫无修为的普通人在此,也会本能的感受到不适应。在白临轩和叶清感知中,自是清晰的察觉到一个飘忽的鬼影,悬在尸体的正上方。
无根无本,聚散不定,神思混沌,一会儿魂魄膨胀呈凶煞相,一会儿飘忽难测仿佛要散于天地间。但一切变化,都被束缚在那幽幽魂焰之中。唯一受到影响的,可能只有魂焰的几分亮暗罢了。
无有言语,却带着最为穆然的命令:不许凶化!不许消散!
叶清略微收敛了些周身的血色气焰,怕不小心将被困住的魂魄冲散:“你断了‘他’和肉身的联系?”
肉身是物质根基,是生物可以‘合法’存续于世的‘凭证’,在修行界里,道家唤之【渡厄舟】,佛家称其【七宝筏】。哪怕一心修性,尸解成仙的神修,未曾登临仙境之前,也绝不能让肉身出现闪失,便足见其重要性。
生灵死后,有肉身维系者是魂;无存世根基者是鬼,孤魂野鬼的【鬼】。
说句不好听的,杀人不过头点地,白临轩以魂焰烧去魂魄和肉身联系的操作,等同意断去了这魂魄转世的可能。多少有点魔道传人,炼魂夺魄,业力滔天的气象了。
“没事,渡孤鬼转世是家传的手艺,就算只剩下一魂一魄,我也能给揉吧揉吧,送到冥府去。”白临轩淡定的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后,又拿出一个纸灯。
白纸竹篓,其中空悬一豆赤色的火苗,花苗谓之【万家灯火】,其光色不偏不倚,堂堂正正,不见丝毫外邪。凝神望之,一星火光又仿佛孕育着一方天地,有情众生的生老病死,一地阡陌的喜怒哀乐......俱在其中。
【牵魂同苦,灵性观灯。】
少年的声音变得高渺冷漠,人性的悲悯混杂着神性的漠然,这是一场祭祀,一场独属于一人一魂,关于解怨与渡化的祭祀:【死前有恨,吾承你之恨;死前有冤,吾承你之冤。】
【万家灯火】的火星陡然一窜,冥冥远处,渺渺远时,仿佛传来阵阵乡音,顽童打闹骑竹马,日暮炊烟唤归人。
茫然不解的鬼,仿佛知道了什么,神色之间多了一丝清明。便见魂魄披着幽蓝魂焰,迫不及待的投入赤色的【万家灯火】中。
星火飘摇,潜藏在灵魂深处的冤、恨,与冤、恨相连的痛苦,涓滴成流的,一点点自少年的神识向着肉体蔓延。
发热,乏力,嗅觉失真,肌肉酸痛,声音嘶哑......
可谓是,身痛似卧碳,吞水如饮刀。
还有随着而来的,对死亡逐步逼近,有心无力,难以进行任何挣扎的恐惧。
眼中残留的光板斑驳塌陷,肺腑徒劳的呼响在耳边更胜雷响,而所剩无几的感知正在被‘有条不紊’的压缩,压缩,压缩......几乎成为转瞬间的倒影。
......
02:31
“呕---!呕---!”难以抑制的干呕声,宣告着少年神智归来。
白临轩忍着神识传来的阵阵幻痛,趴在解剖室的洗手台上吐了个昏天地暗,直到吐得喉咙反酸;又在灵台里的魂焰竭力催发,燃尽了因【牵魂引】而生的求 死哀意,这才平复下来。
叶清眯着眼,津津有味的看着白临轩的一顿操作,不由点了点头:手够黑,心够狠,不圣母伪善,不拘小节,的确适合提督司这行当。
等少年喘匀了气,就着水龙头洗脸整理了一番后,才重新走到不锈钢台这边,冲着叶清点了点头。
“看来是有结果了。”叶清反倒不着急问结果,只是有些好奇的问道:“刚才我以为你断去魂魄和肉身的联系后,会直接上搜魂夺魄的手段呢。搞得我还挺想观摩学习一下的。”
白临轩无语的翻了个白眼:“搜魂的手段太阴损了,特别是在国内,这位大爷生前无大错,冒然搜魂,业力很多的好不好。”
(这又不是欧洲,能让我放开手脚的耍手段,还能赚点功德...)后边不利于世界人民大团结的话,白临轩只敢在心里嘀咕了两句。
清了清嗓子,脸色还是有些苍白的少年解释道:“叶哥,你也做过刑讯应该知道,人的眼睛是会因为‘整体性’而被貌相。貌相,便是佛家言语里的‘着相’。
唇角,眼纹透露出来的谎言、恶意,往往会笼罩在整体上看似‘和蔼’的五官之下。这也是为什么善于和人打交道的家伙,往往都会有那么一手以点看面,明察秋毫的手段。”
叶清顿了顿,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有点了点自己眉心:“肉眼会因为‘整体’而被貌相。
神魂也会受自身‘知见’所囿而被‘貌相’。
许多未曾修行过的人,到了险地,遇了歹人,哪怕从未见过,灵觉也会传来心惊肉跳的指令以作提醒。
如果灵觉天生迟钝,或者所遇见的危险过于晦涩玄妙,灵台纵然可以示警,也容易被忽视掉。”
叶清点了点头:“所以,比起更容易被貌相的搜魂,以你之心神重新感受魂魄的经历,作为判断。”
“对,还有一点。”白临轩扭过头,将目光投向不锈钢台上的尸体,不急不缓的说到:“肉身是存世根基,也是灵觉的投射。
落入无间幻境,灵觉自感身死,出了幻境肉身便同步死亡。貌相一说也是同理,如果灵觉自始至终,都没察觉异常,肉身也不会给予反应。用儒家的话来说,就是让肉身陷入‘知见障’。”
说完,少年停顿了一下,无比坚定的说到:“张志灵觉于11月26日曾无因示警,又被莫名手段压下。
我可以肯定,张志虽为病终,但实为人祸横死!!提督司当管!!”
坚定的话语,如同展锋鸣志的剑刃,斩破了此地的夜幕阴翳,亦斩破了‘一层’笼罩在张志尸身上的‘知见障’。
只见一朵以血线勾勒的妖艳花朵,从尸体肺腑的位置冷然绽放。
花开四瓣,无叶独枝,瑰丽妖娆,凡世学名为罂粟花;而在修真界,它叫殃花,魔门正典《殃夭参死录》里的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