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公布今日有关“花头按摩疗养会所”的战绩。
从上午7:30到12:00为止,会所里共接待了57位客人,刚开始狭小的店面根本光站都站不下那么多的人,只好让一部分的客人先出去花头街,赏赏风月打打酱油。
首先是全知全能达人级花椒大姐,娴熟的手法、无可挑剔的技巧,一马当先解决了25名客人,绝对骇人的斩获率!
盲人按摩二老板唐曼雨,拥有仅次花姐的技巧、视觉的不便换来的就是超人般的听觉和触觉,能够如手术刀般精确地找出肌肉中酸痛和淤塞的位置,独力解决18名,也算是相当不错的战绩。
接下来是“三四组合”廖姗瑚和曾诗敏,由于两人水平都算一般,所以便将她们的战绩合算,12名客人,不过其中四姑娘浑水摸鱼的成分居多。
就算是试工第一天、目前还尚在主职搭把手兼给客人端茶送水的正牌菜鸟蒋小兰,也因形势所逼不得不用上了自己那半调子的捏脚技巧,打发了两个只是来看美女大姐的怪叔叔,算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了。
最后,伤亡报告:
菜鸟轻伤,老鸟全灭。
“肚~子~好~饿——”
四姑娘整个人瘫在沙发上,45度角仰望天花板,眼神发晃,发着像丧尸一样的呻吟声。
“我才是,一整个上午都没怎么休息。”廖姗瑚一手捶着肩膀,问道:“有谁能帮忙端下水吗,我口好渴。”
“水来啦。”蒋小兰托着盘子从后院走进来,伸手给每人递上一杯刚泡的茶。
“给。”
“谢啦。”花姐一脸没精神地托着腮子,也不管接过来的茶还冒着热气就直接“咕噜咕噜”地大口干下。
“那么中午我就随便做点吃的吧。”唐曼雨从沙发坐起来。
“算了,小雨姐,你今天也累了,还是叫外卖吧。街头那里的小吃店就有现成的蒸饭,大家说想要吃什么。”廖姗瑚说着拿起手机问道。
四姑娘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我要排骨鸡翅饭!要包荷叶蒸的。”
唐曼雨呼了口气:“也好,我要牛肉蒸饭,普通的就行了。”
蒋小兰眨眨眼:“我?随便吧。”
花姐:“我不用了。”
所有人看住花姐。
“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一下,午饭我自己搞定了。”
花姐起身解开白大褂,换了一件外套,又解下了发箍,撩了撩披散及腰的黑色直发。
“下午上班之前我会回来的——”花姐转身去了内屋,不一会儿又提着一个纸袋走回来,出了店面,临走前还背身朝众人挥了挥手。
蒋小兰疑惑地看着花姐离去的背影,随即把目光转向其他人,唐曼雨自然是看不见,廖姗瑚又忙着打电话,只有曾诗敏还对她摊摊手表示“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叫好了,不过他们说现在抽不开人手,要我们自己过去拿。”廖姗瑚合上手机:“谁去?”
“我去吧。”蒋小兰放下托盘。
东城区是海市最大最活跃的商业区,这里聚集着全市最高的大楼、最大的市场和最有钱的富翁,同时这里也是怀着名为“成功”梦想的聚集和破灭之地,无数年轻的拼搏者打破头地往这里钻、向上爬,最后被狠狠摔在地上,不断演绎着这样的一幕。
在名为金钱至上的上流社会里,到处充斥着赤裸裸的恶性竞争和弱肉强食。
“嗨!honey(甜心),要去兜风吗?”内道中,一个打扮很英伦风的公子哥窝在自己的布加迪威龙里面,对迎面走来的一个美女挑逗地吹了声口哨。
“磅!”美女直接一脚在他的车门留下一个深深的“吻痕”。
公子哥起初以为地震了,被晃得一愣一愣的才反应过来。
一把扯掉脖子上用来装逼的厚重围巾,英伦公子哥跳下车指着“吻痕”表情扭曲、像抽风那样地发着飙。
“站住!!!”
美女当作没听到,淡定自若地转身走进了一栋大厦。
公子哥一看到那栋大厦的名字,自觉地收回想追上去的脚。
开玩笑的吧?————他想。
那个是“东城集团有限公司”,全海市最有实力的企业巨头。
有关这家企业传奇式的崛起,在海市可是近乎家传户晓的。
改革开放初期发家,起初以承包建筑材料为主,占地盖楼,率先开发起了房地产,到最后还涉及开发娱乐城,开舞厅,桑拿馆等等。这家企业就像一头占地为王的猛兽,以各种手段扫平海市内诸多对手势力,完成原始积累后又以超前的战略眼光迅速发展,成为海市独一无二的龙头。
东城区,这个十几年前还是荒郊远岭一片的不毛地,也是经由东城开发才得以命名的。
换句话说,海市能发展至今规模,东城功不可没。
只是至今,有熟悉东城内幕的海市人肚子里始终都闷着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这个东城还没注册成为正式公司前,有着另外一个响当当的名字————“东城会”。
这是一个什么性质的团体不用明说了吧。
所以,算了吧,我不想改天被人灌水泥桶然后扔到海湾玩深海探险呢。————公子哥赶紧滑脚闪人。
花姐走进东城的大厅,顿时就引起大厅里所有在场人的一阵侧目。
还有一阵窃窃私语。
“来了、来了。”
“是那个‘花椒大姐’。”
接待处小姐看了花姐若无其事地走向电梯,同在等电梯的人们立刻像苍蝇一样一哄而散,急忙拿起电话通知了经理。
“要不要报警?”她问。
“让她上来。”对讲机那头经理的声音倒是出奇十分镇定。
最顶层
“啊,请等一下,董事长们还在开会.......”无视着秘书们的阻拦,花姐径直往过道最深处走去。
“嘭!”
推开大门,首先映入眼幕的是四周玻璃墙透出的城市视野,里面并不是按照常理的圆桌会议室,三百平方米的房间内铺满一地的中式地毯,以两条柱子为点左右并排着清一色的紫檀木家具,犹如古时厅堂般相当大气的装潢。
厅堂的正中央耸立着一幅巨大的屏风,上面画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外加左右两个苍劲有力的毛笔字:
——东城。
“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啊?!”首先开口是左排的一名中年男子。
这个是东城会的二当家——柳建城。
“你怎么突然闯了进来?丫头,今天这么多老前辈在这里也不好好打招呼?懂不懂礼貌?!”
这是听到的人都能感觉到其中尖酸十足的话。
正如他所说,厅堂里坐着西装革履的中年人们无一不是东城会今天请来的贵客,有的是业界大拿,有的是高官权贵。这么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像开国大会般严谨的气氛,突然闯进来打破这一切的花姐的立场立刻显得多么的微妙。
里面一双双眼睛齐齐瞄了过来,都带着玩味十足的眼神打量着犹如闯进男厕般尴尬处境的花姐,一边站着的秘书已经承受不了这目光的压力,低头告歉一句就想把花姐拉走,被花姐随手推开了。
花姐面不改色地扫视着这些目光,最后把视线集中在了柳建城身上,对方的脸上隐隐一抹嘲弄的笑容。
“怎么这么说呢。”花姐盈盈笑道。
“二叔,昨晚不是您叫我过来看您养的这群狗吗?”
以眼还眼。
“!”
这话一出,秘书的眼睛傻了、在场嘉宾的脸色变了、柳建城的笑僵住了,场面的气氛顿时下降到了零点。
“啪!——”
仿佛为了吸引人的注意一样,寂静无声的厅堂里响起了木器之间的敲击声。
那是拐杖的声音。
只是一个小小的声音,在场的人都不由得收起脸色朝着那里看去。
只有这么一个人才让人不可忽视。
巨大屏风下一张太师椅,坐在上面的人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显出瘦小的身型,步入老年的面孔如刀削一般冷峻,皱纹很少,一双如虎般的眼睛清朗有神,透着一股与年龄相返的硬朗和精神。
人称“一镇东城柳老爷”,带领着东城崛起的风云人物——柳镇东。
“抱歉,孩子是我叫来的,只是事后我忘记了,我家小孩子不懂事破坏了大家的兴致,抱歉。”
柳老拄着拐杖从太师椅站了起来,对众人拱手做告歉状:“是柳老教导无方。”
“不会不会,令嫒长得真标致,柳老有福啊。”
“是啊是啊。”
见人家老大对这场面都率先出来表态了,有人就趁忙顺坡下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帮主千金明显和二当家有点过节。但巴结归巴结 ,这纯粹是他人的家务事,他们也懒得管。
“要不这样吧,大家正事都聊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的晚上再说,现在请先到楼下餐厅吃个便饭吧,算柳老怠慢了。”
柳老笑着抬手摆出送客状,言语间透着点点不可反抗的语气,众人连忙起身趁着说各种寒暄的话,柳老冷硬的脸上淡笑着颔首一一回应。
就这一下,所有人仿佛都把花姐的这段插曲抛到九霄云外了。
花姐面无表情地目视着这一切。
“让老二先招待你们下去吧。”柳老看了柳建城一眼:“小城,别怠慢人家了。
“是。”柳建城低头正色道,从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的表情。
其实,有留心的人都注意到了,二当家是不敢正对柳老咄咄逼人的眼光。
柳建城带着众人下去了,在这其中谁也没有多看如雕像站在门口的花姐一眼,纷纷避开着走。
大门随之带上了,厅堂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花姐继续默不作声的站着,柳老整理着中山装的皱褶,回身又坐在了太师椅上。
“还站在那干嘛?过来啊。”
花姐低着头走了过来。
“的确是我让老二叫你过来的,没想到他还故意要让你出这糗。”柳老手指在拐杖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不过你也是,怎么久居然还是那副破罐子破摔样,你这样子叫我怎么安心。”
花姐默默地看着地面,眼神中全然没有刚才的强势,只有灰色的黯然。
“刚才我那样.....又给您得罪人了,您不怪我吗?”
“傻孩子,什么话?上次你差点给我把天都捅破了我都没对你怎么样。”
“只是。”柳老话语一转,叹了口气:“现在想要让你回来东城的话........”
“没事了,我对这里没有什么留恋,东城本来就不该有我的位置.....”
“对老头子我也是了吗?”柳老突然像煞有介事地眼睛一瞪。
感觉就像一个人戏剧性的转变那样,花姐看着这样的柳老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沉默了一两秒,柳老突然爆发出洪亮的笑声,花姐低落的脸上也浮上一点淡淡的笑靥。
外面正在等待的秘书被这突然爆发的笑声吓得直哆嗦。
“老爷,您什么时候也会开玩笑了?”
“年纪又大了,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一天到晚假正经了。”柳老笑着感叹:“哎呀,身体大不如前了,已经越老越没用了。”
“胡说,你还硬朗着呢。”
“是真的,我活不久了。”
柳老苍凉地笑着。
一瞬间,花姐的仿佛脑子被狠狠撞了一般,眼神失去了焦点,脑海里一时无法反应去理解这句话。
“.....什、什么意思......”
“医生已经确诊了,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了。”
柳老继续语声虚无地说道。
花姐的嘴角开始颤抖,喉咙开始发干。
“你还真信了?!”
柳老突然像玩变脸一样地用手刮着腮帮胡子,那表情仿佛清楚地写着两个字:“八、嘎”。
“哈?!”
花姐的反应再次慢了一拍。
“电视里狗血桥段,连编剧的都脸红到不敢用的技巧,这样都能骗得到你。”柳老痛心疾首地摇摇头:“笨!”
花姐嘴角的颤抖变成了抽搐,接着像传导般蔓延到了眼角,最后还暴起了青筋。
仿佛有什么东西碎裂,某大姐的辣椒脾气终于爆发了:
“你个老不尊!!!————”
“哈哈哈哈哈!!!————”
和花姐咆哮同等音量的狂笑。柳老边笑着边对花姐晃着手指:“你看你看,本性暴露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从刚才出现就一直都在那装淑女假沉稳,早看清你了!什么‘二叔,不是您叫我过来看您养的这群狗吗?’,你以为你拐弯抹角骂得很高明啊?!”
柳老阴腔阳调地说着,花姐气的咬牙切齿,对着老爹破口大骂:“要你管!”
“开什么玩笑!‘要死了’这种谎是你能撒着玩的吗?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你要真的‘扑街’(死)了整个海市都会变天的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可是真的吓得差点心脏都停了!半年没见,你越老越成精了你!”
“活该,谁让你怎么久了都不来看看我这个孤老寡人,我不吓吓你个不肖女我还不是东城柳老爷?哎,怎么,你不会哭了吧?”
“去!”花姐红着眼睛骂道:“我亲妈死时都能没让我哭呢,就你!?”
柳老的狂笑渐渐平静,看着花姐,削瘦的老脸转而变为沉静的微笑。
“好啦,发完脾气大骂一通,心情好多了吧。”
花姐一愣,随即嘴角一撇又把头扭到一边。
“哼。”
“看到你又重新回复了活力,这样我就放心。”柳老仿佛真正安心地松了口气,灰白色的络腮胡子勾勒出爽朗的笑容。
面对着那笑容,花姐不由得低下了头,只为让自己此时的眼睛不被发现。
什么啊,本来就是玩冷面的主,搞了半天弄一堆无聊的蹩脚笑话,原来都只是想让她找回自己。
“花头那里住的还习惯吧。”
“嗯,还好。”
“听说你开了家按摩馆,生意怎么样?”
“嗯,还行。”
.................
“晚上真的不留下?”
离别时,柳老表情有点恋恋不舍:“难得今天这个日子。其实,也可以趁这个机会让你和老二的那些人陪个礼敬个酒之类的,我也好开口让你回来啊。”
“免了。”花姐回绝式地挥了挥手。
“我才不想你大好的日子被我搞冷场了,我离开了东城就从来也没想过回来。”花姐呲之以鼻地竖起一只手指:“还有,我为什么要专门去赔礼?我可是您柳老手下的天字第一号王牌花椒大姐,怎么会去给排老二的人道歉?!让他们靠边站吧。”
柳老露出无奈的笑容:“好吧,我不勉强你。”
“其实关于这个我也有我自己的方式。”
“呃?”
柳老瞪着眼睛看着花姐提起一个白色的纸袋子。
“喏,长寿面。”
花姐从中翻出一个保温饭盒:“我自己做的,你中午饭还没吃吧。”
柳老有点不可置信地伸手接过饭盒。
这妮子专门给自己做吃的,好像这还是第一次吧。
“还有、还有这个。”脸上有些潮红,花姐窸窸窣窣地接着拿出一样东西,白色的。
..............
“...这是围巾吧。”
这是手工的吧————其实柳老还想这么说。
很明显这个编织者是个蹩脚的菜鸟,用的是市场上随处可得的人造面料,到处都有开过线的痕迹,再经过编织者拼命补救所完成的如此成品,的确很有某艺术流派的风格,抽象派的。
顺便一提,柳老身上的这件中山装,可是特别邀请名家手纯工打造的,百分百的天然毛料,没有一丝的脱线。
这手工对手工,根本没得一比。
不过........
“不错嘛!”
柳老主动把它拿过来很随意地披在衣领上:“是不是很有许文强的味道?”
“我来吧。”花姐又把围巾取了下来,在柳老的脖子上转了一圈,细心地把补漏的部分抚平并盖在下面,这样比较起来就稍微整齐了些,纯白色的围巾配上纯黑色的中山装,让柳老看起来的确很有上海滩的风格。
“加顶帽子,然后表情要和平常一样正经的,那就有点像了。”
“你这丫头。”柳老哑然失笑。
“老爸,生日快乐————”
花姐保持着帮父亲整理衣装的动作,抬头对柳老露出淡淡的笑容。
柳老呆住了,片刻之后,脸上一贯硬朗的线条都柔缓下来。
“嗯。”
他也淡淡地笑着,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头。
“好女儿。”
像个小孩一样接受着父亲夸奖的花姐,低头微笑的表情,如同含苞的花一样,令人赏心悦目。
蒋小兰好不容易才总算拿到了外卖。
这家小吃店的蒸饭真可谓远近驰名,店里面的抢购激烈到就像诺曼底登陆那样,附近工地一帮穿着汗衫、皮肤黝黑的工人在店里嗷嗷乱叫、争先恐后,让蒋小兰这个弱女子在外围挤也不敢挤,喊也喊不着。终于等到自己时,人家却说:“不好意思,饭还在蒸着。”
“这一下子都耗了大半个钟了。”
蒋小兰咋舌地看着手机上的时间,强忍着疲劳和饥饿提着外卖的塑料袋赶紧往回走。
大家都等急了吧,得快点————
如是想着的她突然被人从后面搭了下肩膀。
“小兰。”一个青年的声音。
很熟悉的感觉。
蒋小兰回过头,没想到被人迎面喷了一口像是烟雾一样的东西。
“呃!........”她不由咳了一下。
就这么一下子,蒋小兰觉得头脑发晕,眼前天旋地转。
“跟我走吧。”如同梦呓一般的声音。
“啪塔。”塑料袋松手,饭撒了一地。
蒋小兰努力地集中最后一点精神,想要从即将消逝的视野中捕捉那个身影。
“小庄......”
只留下这么一句,蒋小兰的世界堕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