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摇晃的电车。
似乎是因为不在休息日与上下班高峰期的原因，电车上只有稀稀拉拉几个坐着的人影，与电车一起摇晃着。
似乎是因为上午逛得太累，外加这让人眼皮有些发沉的晃动，彻子在上车后不一会就靠着我打起了呼噜。从她身上传来了，曾在书上嗅到的熟悉的柑橘味。
“小鸟游……那个，今天，谢谢你了。”
在只有咵擦咵擦的电车声中，坐在另一侧的有栖川终于有些迟疑地开口了。
“你在说什么呀。我也逛得很开心！没想到暑假也能和有栖川一起出来玩，现在我可是精神满满的！”
“那是什么啊，完全意义不明。”有栖川露出苦笑。
“不过，彻子看样子果然还是累坏了。明明我也说过自己一个人就行的……”
“不不不绝对不行。你刚才甚至差点把那副看上去就很傻的，中世纪铠甲一样的衣服买下来了欸！”我表情极度认真地挥挥手。
“哎？但是那个看起来不是很耐穿么？”
“都说了那不是重点啦！我和彻子妹妹都说过好几次了吧！”
即使我和彻子提醒了很多次，对我们说的漂亮与美观，有栖川还是只会茫然地歪着头。
“……衣服本身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晒伤和遮蔽自己吧。除此之外我能想到的作用就只有增加防御能力了。既然如此，材质和做工才是最重要的吧？”
不行了，这孩子不行了啊……
“唔……”
似乎是我们的谈话过于大声，彻子微微呻吟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立刻被沉默打断，有栖川盯着彻子沉睡的脸看了一会，确定没吵醒她后松了口气。
紧接着，又是电车咵擦咵擦的晃动声，在背景音里可怜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但这份沉默意外地让人舒适。和与其他朋友一起出去玩的感觉不同，不需要通过不断的对话来维持热烈的气氛，只是这样和有栖川肩并肩坐着，满足感就溢满心底。
……愿这归途永无尽头。
不过在不知第几次察觉到有栖川越过我的身体，投向彻子的视线后，我还是小声地问到:“你要不要和我换个位置？”
“不用”，有栖川这么表示着默默地摇头。我理解的点点头，然后小心地在不打扰到彻子的前提下往有栖川的方位移了一点。
“你很喜欢你的妹妹呢。”
“只是作为姐姐的义务而已。……说到底，我对于自己是不是一个称职的姐姐这一点也不清楚。”
察觉到我略有些疑惑的目光，有栖川继续低声说道。
“明明应该是姐姐照顾妹妹，在生活里却不知不觉在各个方面都在麻烦她。这次买衣服也是，向父母提出搬家的事情也是……
“并没有产生轻视，或是厌烦那样的感情。只是单纯地觉得，有像我这样的姐姐是不是困扰到她了。
“但是，到头来我也无法改变自己。不论是眼睛的事情，还是其他在学校里的那些事情，还是没能懂得怎么处理，到头来反而又让她更加担心了。我真是个不中用的姐姐啊。”
咵擦咵擦。咵擦咵擦。
有栖川在说这些话语时，语气十分的平稳，她的视线也未曾从窗外的风景离开过。但是，我却产生了一种必须要说些什么的强烈感觉。
得说些什么才行——这样的冲动不断怂恿着我。感觉某些话语，如果是在现在说出来的话。如果是对着现在，对我短暂敞开心扉的有栖川说的话。
我低头看向手中的书。因为背包塞得太满装不下更多东西，所以我直到刚才都一直抱在怀里。
“我小学的时候非常贪玩。特别是放假的时候，基本总在开学前几天才会哭着拜托姐姐来帮忙。”
“后来在初中的时候，姐姐就开始主动来照顾我了。姐姐的书里有一小半就是我拜托她买的，用的也是姐姐在便利店打工挣的钱。”
“到了现在也是。即使已经上了大学，她还是会抽出时间在每个周末回家辅导我功课。”
我将那本《奔跑吧梅勒斯》举过头顶，仰视着那熟悉的封面。
“我不知何时起，就开始讨厌起姐姐的对待了。不仅永远走在我的前面，还想让我踩着她的脚印，像是学着她走路一样前进，就这样讨厌起姐姐来。”
“我在不久之前大概懂了，姐姐的想法。她只是想告诉我正确的做法是什么而已。”
“她不知道其他的道路是否是错误的，但她知道怎么走会是正确的。她只是想减少我道路上可能遇到的麻烦而已。”
“但我也同样不想给姐姐添麻烦。就像我不希望姐姐干涉我的人生一样，我也不希望姐姐因为我而耽误了自己的事情。”
“不过，在听了你的话之后，我想这肯定是大家的家里都会出现的情况吧。”
“……？”
有栖川只是维持着注视着我的样子歪了歪头。
“明明不想麻烦别人，明明是想帮助别人，最后却总会相互麻烦，相互帮助，就这么一直走下去，大概这就是家人吧。”
“这不是你告诉我的么？‘肯定是因为是一家人，才会有这种想法的’。”
“是……这样么……”
有栖川看上去仍有些疑惑。
“所以，如果你真的不想让妹妹担心的话，不如和她说说吧。家人就是用来做这个的呀。或者，和爸爸妈妈也行，把一切都憋在心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鼓起十万分的勇气，抓起有栖川的手。她的手冰凉而柔软。
“或者，你也可以和我说哦！毕竟我们是朋友嘛。”
“……！等一下、我之前已经拒绝过了……”
我坚决地握住有栖川慌乱的想要抽离的手，然后为了让她安心，向她露出大大的笑容。
这次绝不会松手的。
如果言语无法传达到的话，就用切实的体温去感受吧。
如果无法看见隐藏的内心，就用伸出的双手去触及吧。
果然，比起忍耐地站在一边旁观一切，我更想要紧紧握住这双手。
“不行，不行！你已经拒绝不了啦。”
“朋友这种东西不是靠口头约定就能成为朋友的呀。所谓的朋友，就是分享着快乐的事，痛苦的事，相互扶持着一起活下去吧？这样的话——”
我学着彻子的样子，拉住有栖川的手，向她的身边凑了过去。
想要帮到她。想要安慰她。想要为她分担痛苦。想要紧紧抱住她。
想要了解她。想要知道更多她的事情。想要为她做到一切。想要成为她。
这次，我不会再放开它的。
“这样的话，我们早就是朋友啦，爱丽丝。”
“这种事情……”
有栖川的表情依旧带着些许不解，脸颊上也泛起一抹嫣红。她抱着被横在身前的肩包想要往外移，但又有些迟疑和不知所措，像一只突然被陌生人抚摸的可爱小猫。太可爱了啦！
“爱丽丝！”
“小鸟游……等一下，能不能不要黏在我身上，这样好热……”
“诶嘿嘿～”
“哈……”
我紧紧抱住满脸通红的有栖川。在轻微的挣扎过后，有栖川像是认命般叹出灼热的气息。她的白色长发上，传来让人安心的柑橘味香气。
——啊啊，愿这归途永无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