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我感叹道,回头拉了柔弱的妻一把。
“啊……”她气喘吁吁地站到我身边,也不禁为这奇景折服。
只见一大片绿色展现在我们面前,绿油油的青草直没过脚踝;草原上点缀着零星的五颜六色的不知名小花,还有几棵不知名的树;更有几只奇形怪状的生物徘徊其间。
难以置信,在四周连绵的盐碱山的包围之下,竟别有一块福地洞天。我们与旅行团走散后,通讯装置属于盲区状态,只好凭着自己的感觉在山谷里摸索,希望能找到出去的路;不料此后越陷越深,晕头转向,好容易找到一个隘口,心想试试运气,结果这个隘口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就到了这个地方。可以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此时此刻,我们已经把迷路的事实抛到脑后,而沉醉在眼前的美景之中。
绿草茵茵,轻风拂面,连梦中都不曾出现这番情景。
“哇,那是什么!“一声稚嫩的惊呼,妻的背后飞出了女儿。她兴奋地挥手朝一只长相奇特的生物奔去。
“小心,不要!“我赶紧想要拉住女儿,不料拉了个空。我自从装上电子眼以来,还不太习惯,视野总是出现偏差。
女儿欢快地跑走了。妻想要去追,我连忙拦住她——她自小体弱多病,怎么可能让她做这种事?还是我来——
我迈动双腿,努力端正视野向女儿追上去。她回过头来看我,格格地笑起来,却一不留神摔倒了。摔倒倒是常事,她小小年纪装上义肢,当然还不够习惯;但我还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当然啰,谁的孩子跌倒谁会不疼?更何况她的这个样子还有可能是我造成的,起码医生这么说,她出生的时候——
然而这都不打紧。问题是——女儿这一摔,正好摔在了一个怪物面前。
怪物似乎受到惊吓,稍稍退后;我怀疑他可能要发动攻击。可恶!你要是敢……!
女儿倒是一点不害怕,又格格地笑着爬起来,向怪物走去。怪物晃了晃脑袋,居然没有什么举动。
我提心吊胆,预备好从侧面一个飞毛腿。如果它敢轻举妄动的话。
那个怪物——直到女儿扑到它的背上,竟都不作反应。女儿笑着对我说:“爸爸,好软啊!”
的确,那个怪物全身毛绒绒的,耳朵像两面小旗帜,看起来就性格温顺,人畜无害。我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宝贝,不过……”虽仍然有所警觉,我见到那怪物无辜的眼神还是住了口。
这时妻也来到我身边。她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让他们玩吧。“我说,抓紧了她的手。
儿童生性天真烂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感兴趣的东西,岂能粗暴地从他们手中夺走?
我们看着女儿和怪物玩耍,同时吹着风,望着景色,欣赏此处的独特风光。妻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轻轻说:“幸好没有跟着旅行团走。“
“你也这么觉得?“我说,”是啊……否则我们怎么可能欣赏到这么美的景色呢?抛开如何回去暂且不论,这一趟算是值了。“
这时边上又走来一只怪物,不过与毛绒绒的那只不同,这一只头上翘着两只长长弯弯的角。它可能有攻击性。爱女心切,我们一下子紧张起来。但是幸好,长角的怪物只是慢悠悠地边上徘徊,时而停下来吃草,仿佛很悠闲的样子。于是妻和我也不再把它放在心上。
妻此刻想到了什么,对我说:“最近那个自杀……“
我马上想起来了。“哦,是那个啊……“
“真可怕啊。“
“可能吧。但也不要过多担心了。”我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她将头更凑近我的脸。
妻所说的是前段时间发生的集体自杀事件。听说是一群人(也有可能是一个组织)因为阅览了网络里流传的某样东西而不约而同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令人联想到历史上那个著名的
“黑色星期五“事件,同样是因为某种信息的作用引发了人的轻生冲动;不过”黑色星期五“是一首歌曲,而这一次……据传是政府内部流传出的绝密资料;虽不知是什么,但必定不是一首歌这样简单。这传言也不知是否属实,誓不信之与姑妄信之的都大有人在。然而无论如何,总之,这一段时间可算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大家都害怕接收到那种资料,以至于受到什么催眠似的神乎其技的影响。
“呐,你说,那个资料的内容到底是什么呢?“妻在我耳边喃喃道。
“我不知道呀……我怎么可能知道呢?我又没有看过,你说是吧。“我说,”但是我想,一定是很可怕的东西吧?很恶心、很可怕、能给人造成幻觉的,这样的……就算不是这样,也一定是超出我们想象的东西吧?人遇到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有时就会崩溃呢。不过……我说你还是不要再考虑这个问题了,晚上可是会做噩梦的。“
“嗯。“妻顺从地点点头,不再谈起这个话题。老丈人当初一再嘱咐我要照顾她,不仅仅因为她体弱多病,还因为她性格有些柔弱胆小。但也有可能是受了衰弱体质的影响才形成了如此的性格吧,我不知道。
我们偎依了一会儿;女儿也玩厌了那个毛绒绒的怪物,骑起长角的怪物来。
一个人影出现在隘口处。
“那是谁?“妻子疑惑地问。
“不知道。“我摇摇头。
只见那人跑得很快,好像十分激动亢奋。他突然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跪倒;我这才发现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连面目都被疯长的头发挡住,看不清楚;他跪在地上,伸开双臂,旁若无人般向天吼道:
““凤兮!凤兮!
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已而,已而!
今之……“
吼罢,他又哭又笑,像是又疯又傻,扒树干,啃草皮,涕泪泗流,以手捶地,泣不成声道:
“我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不是假的!不是假的……真的有……真的有!大家……大家可以……大家,我……!!“
然后埋头痛哭。
我们在一侧旁观,完全如坠云里雾里,觉得这人的行为莫名其妙。我尝试着和他交流,结果他没有任何反应,只管自己在那里哭。我只得作罢。妻也拉拉我的衣袖,让我不要和形似精神异常的人扯上关系。
这也就罢了。然而,突然之间传来一声怪异的声响。是女儿的方向——
是女儿身下的长角怪物!
它的叫声是多么怪异啊,瞬间在我和妻的心中掀起海啸般的巨震——
这是什么声音!天哪,简直是恶魔的声音!我们下意识地蒙住耳朵,浑身发抖;可是不行——
还有女儿!可恶!
怪物又叫了一声。
我又惊又惧,竭力向怪物跑去,一把将怪物背上的女儿抓在怀里——她也被吓傻了——然后一脚向怪物踹去……怪物被我踹飞足足十几米之远。
哼,怎么样……我喘着粗气,审视远处怪物的反应。它一动不动,也不再发出声音。它好像死了。
我终于如释重负。妻扑倒在我身上,女儿终于哇哇大哭。
幸好因为生来一条腿畸形的缘故装了义肢,才可以发挥出这种超常的力量,也可以算是因祸得福吧。
我们平静了一下,准备回去。毕竟,我们再也不想呆在这个地方了——那个怪物的声音是多么惊悚啊!我们提心吊胆地望着那个毛绒绒的怪物,生怕它也会发出同样可怕的声音,然而它默默地走开了。
趁此机会赶快离开吧!妻突然发现了远处的地上有一张纸,我们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张地图。这是谁的地图呢?明明来的时候并不存在。我说:
“或许是那个疯子的吧!“
回头望向那个人,只见他仍背向我们浑身颤抖地哭泣着,不能自已。我便说:
“不如我们把这张地图带走吧!反正这个人看起来也失去理智了,或者不会再离开了。“
在我的说服之下,妻自然而然地默许了。她总是那么顺从。
于是,我们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地图,抱着速速离开的心情,快步往隘口走去。
最后,费劲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回到了我们的家——那个由垃圾、废金属和排污管道组成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