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夜晚望见派顿大楼的时候,它还是黑黝黝的一片。红色的大字“派顿大楼”闪着霓虹灯的光。墙壁相当冰冷,投下暗淡的阴影。一旁的披萨店色泽明亮,红与蓝的招牌。但是没有披萨的香味。
我曾经很多次经过派顿大楼,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呼气形成夜晚的水雾,像一缕烟。我感到大楼里隐藏着什么,不可见的匍匐着的存在。
但我从来没有接近过派顿大楼,即使倚靠在它的石壁上也没有过。我总觉得那墙壁将会倾倒,莫名地,压在我的身上,使我成为背负着重担的侏儒。
我保持着距离从墙下经过时,有时会幻想自己是个受人跟踪的小说家,转过角落把自己隐藏起来,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这一块没有咖啡厅。马路对面一家修脚店相当可怖,名唤“某一刀”,令人想起希腊神话中那个靠床削平人的脚的恶棍,据说那家店的主人总将巨大的指甲刀按向来店的顾客。
面包店里的面包从来是冷的。
冰冷的法式面包,拧成麻花状,我以为这里面一定有某种邪恶的存在。
还有那像破鞋子一样张开嘴的面包,奇特的大嘴。我在面包店里受够热气了,将手**口袋离开。
店主的脸很奇怪,像是绿色的菠萝包的表面。
我又来到派顿大楼对面,它与我只隔着一条寂静的马路。
那天我再度从派顿大楼附近经过。
女友并不在,所以我孤身一人。这一天恰好雾气浓厚,百米乃至五十米的事物都看不清楚。
像挂着雾凇的松树,我觉得大衣沉坠着、湿漉漉的。
但是这不成其为派顿大楼消失的理由。我戴上口罩,从口罩上方看去,派顿大楼的招牌更黯淡了,二楼的儿童培训班、三楼的律师事务所早已下班,灯光熄着。
白天派顿大楼尚且是热闹的,可到晚上,它好像变成了另一栋楼。
就如同那部小说所写的那样,我怀疑它的某个楼层下隐藏着另一楼层。
我以学者的身份与它保持距离。我有一个科学家的朋友,他或许会对此感兴趣。
我望向它的入口,某一瞬间突然产生想要进入的冲动,旋转门后的黑暗却把我拦下,我的倾向彷佛脱离了我的身体,我走得太远了。
现在我是一个人,我很自由,也很危险。
我走回了住所,这天夜里我做了梦。
天花板上有骰子的声音。
可谁也不知道骰子在哪里,它们从哪儿来的。
仍然掷着骰子,大概是两颗。
有时在天花板上,有时又好像在地板上。
两颗骰子下落上跳着,周围没有人。
它们的后面隐隐发着白光,像一片从远处蔓延过来的东西。
危险!我跳越了梦境。
一层又一层……
很暗……仿佛坐着电梯,我能看见一个个楼层的截面。然而,电梯怎么能看见截面呢?我下降。
某个房间里。
暗暗的有东西在动着。漫长的时间。它在等待什么?或者有什么在朝它而来。
门被打开。
我在它的一边,我没办法立马看见来者是谁。来者缓缓地靠近,那是身着白色臃肿防护服的两个人,胳膊上一圈圈的纹路如同那个橡胶人,两人戴着面罩。他们怀中抱着着一根呈椭圆状尖嘴的细长白色装置,如步枪那样握着,尖嘴朝向这边。
白色装置开始喷火。
长长的,幽蓝色的火焰。
其中一个人又拿出一把镭射枪,向这边发射镭射线。
他们没有击中我。他们的目标不是我。
我身后的东西开始移动。
它往白色气焰枪凑近,在光芒中可以看见它湖蓝色的躯体,它柔软的身体极富伸缩性,往那两个人身上扑了过去。
我再也没有看见。视野一片漆黑。
我也许成了两个来访者,被那东西吞在肚子里。
我醒来了。湿涔涔。
第二天,我看报纸,在上面看见一则报道:
“两名国家消防人员在执行任务过程中不幸殉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