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一枚金币，不够一间房间是吗？”
贼眉鼠眼的旅店老板，还有看上去弱不禁风的两个小孩，一个在柜台后，两个在柜台前，三人一共演绎出了一副颇具喜感的画面。
“不够不够，当然不够了！”
老板一边偷偷地将哈特利斯原本放在桌子上的一枚金币揣进自己的口袋里，一边脸上带着刻意的刻薄不耐烦的冲两个可怜的孩子摆手：
“住旅店需要两枚金币，你们爱住不住，不过我先说好，我这地方已经是最便宜的了，去其他地方可是会收你们三枚金币的！”
哈特向后瞄了一眼，从未见过世面的女孩子比自己还要害怕，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办法，他又看了看眼前的老板，他正一脸兴奋地摆弄着手上的金币，双眼中发出的光芒，甚至已经盖过了金币本身发出的光芒。真是有够恶心的，哈特一扁嘴，不管是什么地方，这种人都是存在的啊。
“行吧，那我找找……”
哈特刻意转身翻找，用余光可以瞄到，那个老板就像是一个正在打开刚刚发现的宝箱的海盗一样，贪得无厌、兴高采烈等感情，一股脑的将表情填满，弄得自己既搞笑又恶心。
但估计他下一秒就笑不出来了吧，哈特的手摸到了隐藏于腰间，被大衣遮盖住的东西。
“如果一枚金币不够的话，那就再加一枚子弹怎么样？或者是说，你习惯‘发光’的东西？你自己选吧。”
漆黑的枪口，仿佛能够把自己吸进去一样，而另一边明晃晃的匕首也散发着不输于金币的光芒，只不过金币的光芒让老板的心变得炽热，而匕首的光则让这份炽热瞬间冰冻。
“不，等等，那个……看你们是孩子，就给你们便宜价，好吧……”
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哈特自己都觉得麻烦，一脸无奈地收起了武器，而且还又掏出了一枚硬币，甩到了桌子上：
“两盆热水，然后找人给我把这件大衣给收拾干净了，应该没有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老板的眼睛早就跟着刚才的第二枚金币一起跳到了桌子上，对于哈特的话已经是有求必应，哪里还会在乎有没有这项服务呢？他一下子就成为哈特（金钱）的俘虏了。
等待热水的这段时间，两个人并排坐在地板上。免得脏兮兮的身体直接又给床弄脏了。哈特无聊的看了旁边几乎和自己坐姿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心中略感疲惫，这家伙真的是不主动搭话的话，自己就完全不会主动说话的那种人啊。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一起在船舱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就连哈特自己都惊讶于现在竟然才想到要问这种事情，平时都是“喂”啊“你”啊这样叫的，从来都没有叫过这个家伙的名字呢。虽然知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好歹算是夜色将临时的一点小谈资吧。
“名字？”听过问题，反而是女孩子显得惊讶十足，目光呆滞，沉思几秒后却是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来都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的亲人，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
“那还真是……”
感觉自己问了多余的问题，但哈特并没有道歉，这个时候缄口不言或许才是真正应该做的事情，抱着“对于孩子之间的谈话不能有太高礼仪要求”的想法的哈特，选择了得过且过，重新回归沉默，但没有想到的是，刚刚在内心抱怨过那个女孩子，她就主动过来搭话了。
“你想要怎么称呼我，我的名字就是什么好了。”
这算什么？哈特眉头一皱，别把起名字这种麻烦事推到我身上好吗？内心多少有些无语，但也实在是不想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麻烦事情。
“你让我再想想吧。”“好。”
这一次，真的是沉默了，两个人之间只有时间在流动，就好像是化为石头一般，一动不动。
没过多久，老板便亲自带着两个足以装下一整个人的大桶，彬彬有礼地走进了房间。
“给自己清理清理吧。”
两个人没有什么顾虑，很干脆地脱掉了自己的衣服，本质上都是十来岁的孩子，脑子里完全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至少现在的他们，大脑还是一片无法玷污的净土。
“你刚才说，你之前是在这里被抓住，送到北美的吧？”
哈特没有洗过澡的时间甚至可以用“年”来计算，就连他自己刚刚跳进桶中的时候，内心都有一种想要哭出来的冲动，虽然表面上还是面无表情，但内心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喜悦，甚至有点兴奋。所以潜意识里就无法接受这样安静的环境。
女孩笨拙地擦拭着自己的身体，但在听到旁边的声音之后，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只有脑袋上下轻轻摇动了几下。
“也就是说，你至少是葡萄牙人了？”
“我不知道。”女孩失落地交叠双手，拢起一泊水。“我唯一记得的，就是有一天我突然被什么人抓住，关在笼子里，用马车被带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也不知道我当初在哪里，又去了哪里。”
一无所知的人还真是可怜，哈特靠在桶壁上，心里却在打量着自己，从自己懂事开来，感觉也是这样，认识的第一个城市是波士顿、知道的第一个人是妈妈、最开始的朋友是莉斯和莉亚，成天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从来没想过第二天该去干什么，那个时候的自己，在某种程度上不是跟她一模一样？没有目标，没有方向。放到现在，即使“杀了雷蒙德”是现在自己唯一的目标，但总感觉有那么几分空虚。
活着，能够算是一个人的目标吗？哈特看了看那个女孩，到最后还是没有问出来，或许自己无法体会吧，就算是在北美的寒风中，自己也还是无法体会孤身一人，光是活下去就很困难的那种感受，既然体会不到，就没资格评头论足。
“咚！”“啪！”
两人之间微妙的空气被突如其来的响声所打断，那不是从外面，而是从走廊发出的声音，先是一声闷响，接着便是什么瓷制品破碎的声音。
“出什么事了？”
草草穿上衣服，哈特将脑袋探出房间，恰好老板也在走廊上，用怨恨的眼神看着另一个房间。
“吵到你们了？那也是没办法的啊。”老板狠狠地指了指传出声音的房间的门：“好像是一对夫妇，突然不知怎么的就吵起来了，这样的人真的是烦，等他们冷静一点，还要让他们赔偿损坏的器具呢！”
老板的喋喋不休没有什么价值，倒是从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让哈特利斯感到了些许好奇，耳朵不自觉的竖起来，自动过滤掉了老板的谩骂。
“我还以为你带我出来旅游，是真的打算跟我重归于好。没想到是为了这种无聊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参加那个什么奇怪的团体？家里的钱都快要被你花光了！”这是女人的声音，哭哭啼啼，嘴里有些发音都开始有些不清楚了。
“我这本来就是为了你好！”接下来是男人暴怒的反击，仿佛道理站在自己这一边：“‘神子’马上就要降临，他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新的秩序，我们来见证这一刻，就能在新的世界中占据一席之地！”
就连小孩子都能听出来，男人完全是在强词夺理。因为夫妇两人吵架说的是英语，所以哈特利斯推断，两个人或许是不远万里从英国来到这边的。
“你疯了！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女人的语气已经陷入癫狂。“你甚至都不知道我已经怀孕了！”
“什么？你怀孕了？”男人的声音一瞬间陷入了低沉，但下一秒便被更为高亢的嘶吼所取代：“不行！我们不能留有旧世界的余孽！来！把这个东西喝下去，我们的骨肉必须是新世界的，到那时，神就会眷顾我们！”
真是听不下去了。哈特捋了捋最近好久都没有修剪的头发，夫妇二人剩下的声音已经被女方的哀嚎所取代。哈特瞄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老板，真的想上去给他一拳。
“如果你还想赚钱的话，我建议你赶紧叫警察或者卫兵队来一趟，这场面怎么看都已经控制不住了。”
哈特也不是突然热心肠，自己也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安静点的环境，但现在看来，估计一时半会是不太可能了。
“出去走走吧……”
穿着随便在街边买的外套，哈特利斯走出了旅馆。
“刚才……”“你不用管。”
那个奴隶的女孩子果不其然跟了上来，即使头发还没有擦干，甚至还在滴水。
本来想要早点休息休息的，为啥自己总是会遇到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啊？感觉自己自从从雷蒙德家跑出去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一帆风顺的，过去了这么长时间，难道自己真的是天生倒霉运？哈特自己是不太相信这些东西的，但事实摆在眼前，又不得不承认。
自己已经开始无聊到去想这些事情了啊。哈特仰天长叹，感叹命运的不公。
“回船上看看吧。”
夜色已经笼罩了里斯本，但街上依旧热闹非凡，刚刚有一队卫兵跟哈特他们擦肩而过，看上去十分焦急。卫兵队的效率倒是蛮快的嘛，哈特心里这样想着，但总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他们是不是跑错方向了？”
哈特来来回回看着大街，发现好像不止一队卫兵队在街上穿梭，数量已经多到需要行人为其让出通道了。
仰望天空，没错夜色已经笼罩了里斯本，但街上的热闹非凡，就可能有待商榷了。
里斯本夜空中的一角，被点亮了——
“这……”
两人顺着火光，一路狂奔，发现竟然回到了熟悉的海港，眼前的一幕让两人瞠目结舌。
商船燃烧着，通天的火光，注定让今夜的里斯本与以往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