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能够在夜晚为宁静的里斯本带来声音而不被厌恶的存在的话,也就只有这一个了——钟塔。
即使是在夜晚,上了发条的钟塔也能够准确无误地为这座城市带来时间的消息,响彻全城的钟声,是这座城市人们不可或缺的存在。
而在这宁静的夜晚,有许多不和谐音掺杂其中,让钟声显得不是那么纯粹,而在钟下,一名快要昏厥的少年,狼狈地冲进钟塔,倚靠在正对大门的墙角,对准大门,握紧了手中的枪。另一只手则是握着积雪,按在自己脑袋的伤口上面,这样或许能让自己清醒几分。
钟塔内部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个向上到顶端的楼梯,剩下的,除了一堆干草和几个储物箱之外什么都没有,现在如果想要出去的话,哈特只需要正常走十几步左右,这便是钟楼内部的直径了。
那家伙的圣器,在空旷的地方实在是不好对付。哈特有自己的想法,内心也在盘算着要怎样击败这样一个难以对付的对手,其实令人绝望的是,逃跑反而不是最佳选择,如果现在不解决掉追兵的话,那他便会一直咬住自己不放,更不要说明天去到英国了。
哈特因为疼痛而咳嗽了一声,声音回荡在钟塔内部。如果是在如此狭小的环境下,就算是极快的速度也会受限。这也是他一直用枪口对着门口的原因——
即使你速度再快,在启动和攻击我的瞬间,你都是必须要显出身形的,速度快,也只是快在过程,而不是结果上!那么,现在想要胜利的唯一办法,那就是在他“冲过来”,和“攻击的一瞬间”,率先一步打到他,虽然有些难,但也只有这样严苛的办法了。
哈特利斯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就像一根被死死地抓住两端的绳子,在钟塔的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这根绳子也到了他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刚刚打开一条缝隙,只听从里面传出“铛!”地一声,门被子弹打出了一个大窟窿,外面肆虐的风雪开始渗入到里面,也降低了钟塔里的温度。
这是无功而返的一枪,哈特心里追悔万分,外面的雪地,别说是血迹了,就连脚印都没有发现。很明显是失败了,哈特急忙拿出弹筒,想要往击发槽里面倒火药。
“妈的!”哈特连吐口水,然后便是接连的咒骂。
如果说哈特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最忍受不了的是自己竟然慌乱到如此地步,刚刚要开弹筒上端,里面的一小撮火药溅进了嘴里,吓得哈特连咳嗽都不敢,生怕在自己嘴里爆炸。
感觉就像是冥冥之中就有种上帝不想让你活的感觉,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心,虽然哈特不怎么相信上帝,但至少现在他只是想找一个发泄的渠道而已。
而这一切,都被兰道看在眼中——
“嘿,臭小子,还以为你能有点脑子,这就已经慌了?”
钟塔的最顶端的隔层,兰道笑得像是在看小丑表演的国王,而小丑,自然就是哈特了,像个蝼蚁一样仅仅只是为了活着而挣扎的样子,在兰道眼里简直就是一出好戏。嘴里大言不惭地说着什么“报仇”,但到最后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连活着都费劲,只能说是这几年的战斗让老大有些精神过敏了吧,对这种小孩子也这么一本正经。
但是,这孩子终归也还是不得好死!兰道的手放在了自己腹部的伤口上,在小崽子逃跑的时候,自己早就做了充分的包扎,捅进自己身体的匕首还正在自己的手上打转呢。跟着老大征战这么多年,大大小小、有脑子的,有本事的敌人都见了不少,受点伤也就算了,对付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让人家在正面捅了两刀,以后喝酒的时候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还怎么在兄弟圈里混?
一想到这,兰道就青筋暴起,双脚运出了能让脚下木质地板破碎的力道,顺着楼梯直冲而下,不消一秒,便冲进了那个令人不爽的小崽子的面前。
从正面毫无胜算,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少年已经做到了最好,但“消失”和“出现”两个时间点,也都仅仅只是一瞬,声带甚至都没来得及颤抖,一只大脚便踩在了自己的胸口上,顺着力气直接被踏到地上。
“臭小子,老子没空跟你耗在这,赶紧给我……”“……”
没空话还这么多?哈特利斯胸口一阵难受,面对这绝对危急存亡的关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他却露出了几颗被血染红的牙齿,看得兰道是毛骨悚然,背脊不禁一凉——
“死吧!”
接着兰道的话,哈特说了下去,手里的枪对准了地面。
这个小子要干什么?兰道的瞳孔一瞬间扩散了,因为愤怒,自己的视野从没有离开过这个孩子,但仅仅是这一个小动作,他也将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
枪声响起,即使是握枪的手被踩住,哈特也依然冲着地面开了一枪。
自己自然会被卷进来,本就受伤的身体会更加破烂不堪,但没有办法,总比坐以待毙强,这便是哈特的觉悟!
“火药?臭小子,你把弹筒的火药洒到了地面上了吗?”
问题的答案得不到回答,现实便是最好的回答——
钟塔里发生了不大不小的爆炸。兰道紧急跳开,但再快的速度,也赶不上火药的爆炸速度,难免受到波及;至于哈特利斯,很残酷,他只能是老老实实地承受着爆炸,以至于身体被吹飞到了一边。
“混蛋……”兰道没有犹豫,直接重新飞上了隔层,自己右脚的脚趾被炸掉了好几颗,看着也还是很疼,但不会致死,幸好有这一双神奇的靴子,不然结果不会这么“幸运”。
子弹,枪里还有一颗,剩下弹筒里的火药,在上面兰道的注视下,全都洒到了地上。哈特没有力气再去搞什么小动作,仅存的剩下的力气,全都用在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上——
搬箱子。
地上的四个箱子,被哈特一个一个地扔到了楼梯口上,将整个楼梯口完全堵住。完全不顾及伤口再一次扩大,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红色。
在战斗中一直沉默的哈特,这一次终于主动开口,他倚靠在墙边,一个能看清整个楼梯口的范围,枪指天空,歇斯底里道:“兰道!楼梯口被我堵住了,你想要不做停顿地发动攻击,只能是从最上面跳下来了吧?”
这不就是对自己的挑衅吗?跟一个孩子打成这样的兰道,如今不怒反笑,回应道:“哦,你觉得你会在我下落启动的那一瞬间被你开枪打到?那还真是有趣。”
听到对方如此回应,已是重伤的哈特眼睛一亮:“那要不要来打个赌,你觉得我会不会击中你?”
看着自己破烂的脚,被疼痛感冲击到的兰道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暗骂臭小子!明明是一场看上去不会有问题的任务,怎么会变成这样?
哼哼,哈哈哈哈!兰道的内心现在是狂喜不已,浑身的每个细胞都在跃跃欲试,身子慢慢俯下,看着地上的那头“猎物”。从开始干这行以来,自己都被人说成是有勇无谋,需要有人在旁指点自己才能万无一失,不然也不会落得一个“疯狗”的绰号。想来也有七八年了,给人的这种感觉不升反降,当初的嘲讽,如今更像是自己身上的一个标签,自己不是不在意这些东西,有的时候,就连身边的战友们也曾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题,但自己也实在是有心无力,脑子一直有这样一个问题在打转——
能用蛮力完美解决的问题,为什么还要动脑子?
如今,这个问题或许终于能得到一个差不多的答案了。想到这,兰道露出了跟自己过去的残暴不太一样的笑容,在阴暗中似乎带着一丝狡黠,幽幽道:“不,我就在这里看着。”
哈特脸色一沉,仰起头,继续怒吼:“啊?你怂了吗?莽夫被我打到不敢来了?被一个10岁的孩子打怕了?”
面对如此挑衅,以前的自己可能已经冲出去了吧,但这次,兰道却只是淡定摇头,声调都要比以前低不少:“你应该了解自己的处境,才会如此来挑衅我的吧?现在着急的人是你,你支撑不了太多时间我只要在这看着,你的血总会有流干的时候,就在你倒下的那一瞬间,我会要了你的命!”
某种意义上,自己或许还要感谢这个臭小子吧。兰道凝视着下面那个被枪口挡住的脸,一时间内心也是一大堆心情翻涌,有些庆幸,还有些不甘。
这一次,下面没有声音,回应的只是沉默。整个钟塔,没有一点声音。
血滴一滴一滴地落到地上,俨然变成了哈特通向死亡的无情计时器。
臭小子,就让我等着吧。兰道就站在上面,看着那个依然不放弃,向天空举着枪的少年。
等着你最后一滴血流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