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莱一边看向瓦伦汀娜的同时一边在脑海中思索印象深刻而又听起来有一定的故事性的经历,毕竟女孩们应该更喜欢听激动人心的战斗而不是如何雪地求生死里逃生,但是他回忆起过去的时候,第一件呈现在自己思维最前端的就是这件事情,雪莱原本以为自己想了这么久却说了个这样无聊的事情,瓦伦汀娜应该会有些不悦吧…………
但是他抬起眼却看见了,面前这个美得如同受美之神眷顾的贵族女孩,那双如同沉淀着星辰的湖泊般眼睛里……
噙满了泪水!
哭了!?
雪莱向来保持着的淡淡微笑忽然有些动摇。
雪莱有些无法理解,或许是因为他缺失了什么东西,所以他即使能够在很短时间内思考很多东西,也无法理解这个被人们称之为“共情”的东西。
实际上,很简单,就像是看到了舞台上表演的格局也会落泪那般,瓦伦汀娜仅仅只是对雪莱产生了共情。
歉意、恐惧、哀伤、喜悦,仅仅只是听面前的人叙说这个故事,没有舞台上的场景,没有演绎者的演出,更没有凄美哀凉的歌声,她也像是在剧院里看到了潸然泪下的歌剧那般,对这个故事的“主角”产生了深深的共情。
如果是我的话,我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环境里,会有如此坚定的求生信念吗?
瓦伦汀娜的泪水之于这个故事,就像是献给“主角”对生命的热切希冀的赞美。
如果这是你的哀伤,那么请让我为你哭泣。
“瓦伦汀娜小姐,很抱歉,如果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或者冒犯您的地方请您指出。”雪莱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以拳顿地单膝跪下,这是奥伯帝国骑士的觐见礼和谢罪礼,虽然他无法理解,但是为了场面上说得过去,现在应该立刻行礼致歉。
“对不起……雪莱……雪莱先生……对,对不起。”瓦伦汀娜把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声音因为哽咽而无法讲话流利的说出来,“我不该,不该问你经历过的……这样的事情。”,她伸手抹去了一次又一次泪水,白皙细腻的脸颊上泛着由于哭泣而显现出的绯红,比起之前高洁得如同女神的容貌更动人了许多,让人看上去不由得满心怜惜。
雪莱不理解面前这个女孩为什么会哭,以及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按正常情况来说,其他人听到这种故事最多也是感叹几声,说幸亏还是活下来了之类的,再感性一点的人大概也只会听着这种故事而随之色变罢了,面前的女孩竟然感性到这种地步吗?感性到听着他人的悲惨故事能为之哭泣吗?连自己这个经历的正主都已经觉得不过如此罢了。
毫无防备之心,对一切人都抱有善意,感性到有些过于敏感,甚至能为他人的悲惨过去而哭泣,原来着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对人人都抱着美好的善意,纯洁得如同雪的女孩啊~雪莱心底说着。
他站起身来,拿出自己的手帕,俯下身递到瓦伦汀娜面前:“没有事的瓦伦汀娜小姐,您没必要为了我的经历而哭泣,这并不是您的错,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还活在世界上,这就是最大的幸运了。”
雪莱能做的仅仅是递手帕这种事情,更进一步的安慰已经是越界了。
对方可是帝国权力巅峰的贵族的女儿,加上对方的年龄、自己与她仅结识不到一天的时间,等等的问题。
雪莱并不打算与她有接触,更别说帮她擦拭眼泪什么的了,这样无论对他作为帝国贵族和骑士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虽然他的爵位阶级和权力水平并没有理由担心和御前首相的地位差距,毕竟军事实权摆在那;但是毕竟对方是御前首相……
瓦伦汀娜因为哭泣而颤抖着接过手帕,嘴中仍低声喃喃着:“对不起,雪莱先生。”
过了几分钟,瓦伦汀娜终于有止住哭泣的迹象了,这让一直站在她面前的雪莱松了口气。
雪莱也明白这时候是安抚她的最佳时机,他半蹲了下来,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瓦伦汀娜:“瓦伦汀娜小姐,这些经历没有让我消失,我就觉得已经是万幸了,不仅如此,这类的回忆还会是我珍贵的记忆,它提醒了我,我曾在什么样的情况下差点在世界上消失,所以,您没有必要责备自己,没有必要为这些陈年过往哭泣。”
瓦伦汀娜的双眼因为哭泣而有些红,她听着雪莱的话,从环抱着膝盖的手臂里抬起头,正好对上了雪莱温和的微笑,她看着雪莱微笑的脸庞,不由破涕为笑。
那是如同阴郁乌云中探出来的一缕和煦的阳光般的笑容,那是能治愈世间一切来自内心的伤害的笑容。雪莱本能的想去模仿那种笑容,这样的笑容似乎能微微让他的感情有点触动感,保持这样的笑容的话,他似乎能找回一些自己失去了的什么东西。
无论是哭泣还是破涕为笑都让人惊艳无比,面前这个女孩的美的确是达到了一种惊为天人的地步,说她是受到美之神眷顾或许已经不合适了,说她是美之神在世间的投影倒是更加贴切。
“是的,雪莱先生,现在这样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她的声音由于刚经历哭泣而依旧带着一点点的哭腔;瓦伦汀娜忽然不再缩着,她在沙发上坐起来,然后她伸出手,身体向前倾,一把搂住雪莱的脖子,然后轻轻的抱住了他,轻声道:“活着,就还有希望。”
如果这是你的荣耀,那么请让我为你祝福。
雪莱没有对瓦伦汀娜突如其来的动作有什么反应,按理说一位男性对于这样的情况多少会有一定的情绪波动和动作反应,但是雪莱没有,就如同一个人偶那样。
雪莱有些……无奈,就像是今天白天遇见那异常强大的冰牙王那样,心中久违的泛起了波澜。
很少有的,他终于有了一点点的情绪波动,这种情绪波动虽然很小,但是足够让他感受到自己至少不是完全丢掉了那些东西。
少女特有的体香以及衣服上特有的清香以及柔软的身体并没有让雪莱有任何的情绪波动,反而是这个拥抱本身,雪莱感觉到了久违的,活着的感觉。
“只要还活着,就是最大的幸运……”瓦伦汀娜再次轻轻的呢喃,那声音就像是女神在耳边的低语,虽然被低语的对象一直保持着惊人的淡漠,并且在思考着这一拥抱中所蕴含的“共情”究竟是什么。
大概过了几秒钟,雪莱明显感觉到怀中温软的身体一僵,然后环抱住自己脖子的柔软的双臂闪电般收回。
瓦伦汀娜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迅速抽回了手,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面前单膝跪地的男孩,他并没有什么动作表示,依旧是保持着刚刚给她递手帕的姿势,仿佛一尊雕塑。
瓦伦汀娜在几秒钟内回忆起刚刚自己所做的事情,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其脸颊通红、贝齿轻咬下唇的娇羞神情足以击中任何男性内心的要害。
由于贵族礼仪自小的熏陶,她并没有像其他女孩那样尖叫出声,但是她的动作上也和其他女孩一样,她闪电般的将自己的身体继续蜷缩在沙发上,一把将裹着的毛毯拉得更严实,那因为十分白皙而红得明显的脸深深的埋进双臂里,将娇羞得已经绯红一片的脸庞遮掩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做了什么啊?我怎么会突然去抱住雪莱先生啊?为什么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变空白了啊?为什么雪莱先生一说活下去就好我就突然会伸手抱住他啊?
瓦伦汀娜此时的脑海里充斥着疯狂询问自己为什么这样做的声音,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当时自己竟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将雪莱抱住,或许是听完了雪莱先生的故事之后觉得他能活下来真是太好了。
或许是觉得经历过这些的雪莱先生太坚强了,坚强得让人想哭。
所以她就忍不住伸出了手去拥抱了他。
想以这样的拥抱,来抚慰对方也许已经伤痕累累的心灵,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女性内心深处的母性起了作用。
啊啊啊啊啊~觉得能够活下来真是太好了就去抱他,这是什么理由啊!瓦伦汀娜内心想道。
唯一的解释大概就是,她的感性,她过分的感性使得自己代入到了雪莱的故事当中,然后做出了这样像是安慰雪莱一样的举动……
在与异性的交往方面表现得再大方的瓦伦汀娜实际上也是几乎没有任何和陌生异性的肢体接触,她的妹妹艾瑞丝也是如此,仅有的和她们有肢体接触的异性只有她们的父亲和三个哥哥。
一是因为她们并不喜欢,或者说讨厌大部分的贵族们,并不打算与他们有太多交流,甚至在舞会上都没有过礼节性的接触,比如手和手的接触,二是以她们的父亲和三个哥哥对她们的宠溺程度,要是有玩世不恭的纨绔子弟想要骗取她们的芳心,怕是会被那三个身为苍语者统领的哥哥半路劫道拉进苍语者军营然后人间蒸发。
所以,她作为帝国首相的女儿,一是眼界高而不喜与庸俗的谄媚之徒接触,二是家人的宠溺太深,导致了并没有异性敢与她有肢体接触,更别说拥抱这种更深更不敬的行为了,要是真有人敢强行拥抱她的话怕是会在几天之内消失。
但是,雪莱不算是她讨厌的那类庸俗的谄媚之徒,反而因为之前救下她以及作为真正骑士的过往而很得她的好感。
所以说,她无意识的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可能也有这个因素在内----虽然只有一天的相处时间,但是她相当的欣赏雪莱。
而且这个拥抱也并非雪莱强行,更要说还是她主动的。加之她天性就是不愿意令他人为难,所以她并没有做出有些贵族少女那样的举动,不分青红皂白就说对方是无礼的色狼。
她知道现在这个情形明显是自己的问题,所以现在瓦伦汀娜缩成一团是由于少女的娇羞,窘迫,还有因为不知道怎么面对雪莱。
然而少女至今还是没发觉自己这样对正常少年的考验是多么的严酷,她现在还没有觉得和一个认识不久的年轻男孩共处一室的不妙。
但是雪莱并不能算在这个范畴内,他早已不是少年,而且现在雪莱在想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多少感受到一点点情绪,即使是尴尬窘迫或者愤怒恨意等负面情绪。
差不多就是——我应该有情绪吗?我这个时候应该尴尬吗?这样的。
瓦伦汀娜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心在砰砰的跳动,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因为自己太过尴尬了导致内心的激动吧……又或许是少女的心似乎找到了归属?
雪莱在思考,思考如何不让对方尴尬的处理好现在的情况。
对于那个拥抱和少女的温软这些雪莱并没有能感受到什么,倒是感觉到了久违的——自己还没彻底的失去某些东西的感觉。
雪莱抬头看向瓦伦汀娜,瞥到了她脸颊上诱人的绯红和犯规的娇羞的神情,那种犯规的神态和现在这种深夜共处一室的环境……
虽然这对他来说真没多少诱惑力,但是他会在这个机会欣赏一下那种相当难见到的神情。
仅仅是为了做一个记录。
况且,即使是这种时候,雪莱还是能够看见他一见就十分喜欢的,那种瑰丽无比的光芒。
所以他并不介意多欣赏一会。
雪莱站起身来,从容的向后退出几步和瓦伦汀娜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又单膝跪下行礼……刚刚是贵族礼,现在则是谢罪礼。
毕竟在骑士的观念当中,无论什么情况,但凡是让女士感到难堪的情形,即使是因为女士自身的原因,骑士也要表现出谢罪以维护女士的颜面。
现在这种情况,一切的言语安慰都没有任何作用,少女害羞的时候是选择性屏蔽外界声音的,所以怎么安慰怎么解释都是没有用的,稍微有点情商的人这种时候就应该放着让女孩自己冷静下来,雪莱也明白这种道理。
雪莱现在才想起来瓦伦汀娜是被惊醒的,看着她醒来之后依旧一副困倦的样子就知道平日里肯定不会经常深夜醒来,所以就推测她大概是在陌生的环境里面睡得不安稳。
他看了一眼缩在沙发上的瓦伦汀娜,看着原本高挑修长她因为娇羞和窘迫缩成一团的样子,似乎还能看出她因为陌生环境而睡眠质量不好导致的困倦,不禁联想到了猫这种动物。
猫这种动物,初到陌生的环境会很不安,即使进入了睡眠中,一点点的动静也会惊醒它。
对于陌生的人,猫往往不会很亲近,而一旦认可了那个人的话,猫不仅会对那个人展现出亲昵,而且在他的身边会睡得很安稳。
这么一想,面前这女孩真的很像猫,连现在因为害羞和窘迫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样子都和缩在一起的猫很相似。
雪莱忽然有了些兴趣。
瓦伦汀娜大概完全没想到自己窘迫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情况下,这个人竟然冷静从容的思考应对方案,冷静得如同——雕塑。如同没有一丝生气的雕塑一般。
雪莱身为公爵,向一个目前还没有爵位的贵族眷属谢罪的话……虽然公爵爵位在奥伯帝国地位尊崇,帝国四十一领的公爵在自己的公爵领领土内都是国王一般的身份,尊崇如这般要向一个没有爵位的贵族眷属做出卑微的谢罪实在是很失公爵颜面的事情,但是雪莱并不把颜面太当一回事,除非是原则性问题或者威胁到安全,不然他都不会追究所谓的“大不敬”的问题。
按照瓦伦汀娜在晚餐席间的话来看,她大概是把这两位冰冠公爵当成冰冠公爵下属的骑士了,所以她也不会对这位冰冠公爵的谢罪有什么觉得不安的。
所以雪莱直接了当的行了一个骑士谢罪礼:“非常抱歉,瓦伦汀娜小姐,请您在这之后,责罚我的行为……作为失礼的骑士,现在我必须先退下了。”
然后他从容的起身,打开门离开了会客厅……
显然,瓦伦汀娜并没有察觉到对方已经先一步离开了,但是她自己依旧在纠结自己的唐突。
雪莱退出了会客厅之后,缓缓的走在长廊上,脸上还是不变的笑容。
不过,这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怎么了?”雪莱抚着自己的额,似乎在回忆些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点点情绪产生,他不太想这情绪现在就消失。
“可能太久了,忘记了吧。”他那刚产生的一丝丝情绪被一点点的抹灭后,便归于持续了无法言说之久的平静,然后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感觉是很重要的记忆,竟然会忘记。”
雪莱看着窗边已经平息的雪势。
“明天的路不太好走。”
然后,他身后的影子忽然不可察觉的蠕动了一下。
“很久之前就标记过的……老熟人吗?”他笑了笑,忽然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那可真是太欢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