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师塔大厅的声音依旧嘈杂着。
有人看着那群耀眼得让法师塔大厅一度哄闹起来的人的身影,死死盯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大张着嘴巴的模样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
一位有着四级长位法师勋章的法师看着那群人的离开满脸吃惊,没有人会觉得他有什么怪异之处。
比斯伦很吃惊,非常吃惊,他从没想过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作为一名长位法师,他在冰痕城的法师塔中是塔御法师的身份,所谓塔御法师就是法师塔自己的势力,与法师塔算是从属关系,也算是雇佣关系。
但是他并不是北境的人,他是东境人,来到北境完全是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比如上司的命令之类的。
不同势力之间相互安插眼线并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倒不如说不安排才奇特。比斯伦就是这种所谓眼线之一,主要负责冰痕城主城的很多见闻。
前些天上面传下来消息,要求密切注意可能出现在北境境内的中洲贵族,他的级别并没有办法知道上面的人目的为何,他只知道自己确实遇见了中洲贵族,还是两位被称作“布莱克劳斯之花”的,在中洲贵族圈中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两位。
东境守护泰衣尔公爵和御前首相埃罗巴克侯爵的不睦是帝国乃至周边的国家都人尽皆知的,这种不和睦并不是只存在于当代这两位家主之间的,布莱克劳斯家族和诺尔家族的冲突和摩擦从帝国建立之初就一直存在着,虽然不算是深仇大恨不过也差不多了,如果不是纳米凯斯拉皇族一直居中调停,这两个帝国的顶级家族早已掀起帝国内剧烈的动荡了。
即使一直摩擦不断,但是两个家族也一直恪守着一条底线,家族之间的争斗并没出现向对方合法继承人直接下手的情况。
但是底线正是用来打破的,身为东境人,比斯伦看到那两位大小姐现身于此后,就明白了他被下达了之前那种命令的原因。
很可能…………诺尔家族要撕破脸了。
比斯伦想到这里有些兴奋,上面的人果然深谋远虑,在探查到这两位大小姐要来到北境后,下达命令要他们在北境内密切注意……意思就是如果手脚处理干净的话,完全可以把这个黑锅按在北境守护的头上,让布莱克劳斯家族对着北境守护大发雷霆去吧。如果再煽风点火导致这两个势力之间产生冲突,那就更符合东境的利益了。
同时他心底也有一点点的如同野兽本能一样的冲动,那两位贵族小姐在他的眼里展现出来别人都难以看到的瑰丽璀璨的光芒,如同绝世的艺术品一样,原本他这样的人对那种世家巅峰级别的贵族小姐来说就是蝼蚁一般,但是如果那两个美貌盛名极广的贵族小姐被他擒住之后任意摆布,就像是随意把玩着珍贵的宝物那般……
想想就让人血脉偾张……
比斯伦觉得这样并没有什么道义上的问题,抛开他本身就效力于东境不谈,所谓的底线这种可笑的东西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这样的家族利益斗争中,只要能获得胜利就该无所不用其极。
等到诺尔家族吞吃掉整个布莱克劳斯家族,拥有甚至能压过纳米凯斯拉皇族的体量的时候,即使一开始有道义的瑕疵,也可以用力量把它抹去。毕竟……只有胜利了才有资格谈道义。
比斯伦这么想着,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东境真的把自己放在北境的对立面的话,将会极度的危险,那是足以导致整个东境覆灭的危险。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会认为如果北境和东境起了冲突,有危险的反而是东境。
有种极度的不自在感,比斯伦抛下了其他的胡思乱想,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好像,忘了什么……对,是遗忘了什么的感觉!
比斯伦猛的抬头。
他想起了北境那恐怖的技术能力,那种可以储存魔力用于释放镌刻好的魔法魔导装备,在北境早已是普及到冒险者和法师们的手中了,如果这样的装备全部配发给士兵,那就是一支全员都能释放魔法的军团!那样的话,北境可能只要一支军团三十万人就能毁灭东境!
试想,三十万人都能释放魔法,即使是释放最低等级的火焰弹,三十万枚火焰弹的齐射砸在鹰岩城的魔动核心护盾上,即使能抵挡也会给维持法阵的法师们带来巨大的魔力消耗,而且这还只是一轮齐射,如果是两轮、三轮……直到鹰岩城引以为傲的和帝冕城规格相当的护盾能量被消耗一空的时候,铺天盖地的火焰弹就能瞬间把鹰岩城化作一片火海。
更让人胆寒的是对面的北境军队很可能连喘口气都不需要!以魔导装备的魔力储存量,就算是一级魔导装备,来个五次火焰弹的连发都绰绰有余……
而且这还只是最低级的火魔法[火焰弹],如果北境多魔导装备释放的魔法提升到[风暴降临]或者[冰雪之锋]那种本身就能有足够攻城效果的魔法时……
三十万人同时释放风暴降临?
比斯伦脸色苍白毫无血色。
这是真正能改变人类世界的东西!
他作为进入了北境快一年的“眼线”,居然这么久都没能把这条自己很早就知道的信息送回东境?!
不行,立刻行动,把自己看到了布莱克劳斯姐妹还有魔导装备这两件事一起回报上去,让上面的人再做决断!
比斯伦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戴着法师兜帽的情况下倒是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情况,他左右巡视了很久,在确认没有穿黑色军服的人以及没人注意到他的情况下,装作忽然有事的样子离开了法师塔。
……
“演技有点拙劣,思想也比较龌龊,但是思考能力确实很好,刚刚那种表情很明显是想起来他忘记了什么的表情,这样的人放在东境居然只是一个眼线?”比斯伦刚刚的座位旁,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男性从邻座起身,刚刚他就坐在比斯伦身边,比斯伦却根本没看见他!
他这一身衣服出现在法师塔内绝对是可以让这个嘈杂的大厅有片刻安静的,但是此刻所有人都对他视若无睹,像是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人。
这个男人像是在和什么人说着话,但是他身边绝对是没有人的,也没有人注意到他。
“没有必要,圆桌骑士每一个都比他优秀千百倍。你想影响他们忘掉某些事情,可不止是魔术就能做到的。”一个声音响起,但是似乎只有这个男人可以听见。
没有通讯魔法,没有魔动核心装置,也没有魔导装备,但是两个声音就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交谈着。
“那我该怎么做,这家伙对你的贵客们似乎有点龌龊的想法。”男人询问另一头那个听起来有些笑意的声音。
“他刚刚看着那两个女孩的表情,像极了在欣赏绝世的艺术品。”
“等,等这么久终于来了一局新的博弈,不好好享受怎么行?”
“切,上次不就是博弈还没开始就直接给塞菲斯公国将军了?搞得我都没啥玩的。你这奸商我信你个鬼。”
“真是抱歉,那这次就算是赔给你的。”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十足的诚恳和歉意,至于是否是真的……
“不变应万变,哦对了,这次让不让这群老鼠把魔导装备的资料报去东境?给你提高一下难度?”
“不,我不太希望我呕心沥血的研究成果被东境觊觎上还想方设法窃取。”对面的声音带着些许无奈。
其实你只是希望真的对东境动手的时候摧枯拉朽,我早就看穿你这奸商的本质了,男人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
然后这个男人取出一块幽蓝色的水晶,持有[元素视界]技能的人如果这块水晶的话,一定回被其中流动的庞大得令人生畏的元素所惊呆。
那绝对是一个可以引发灾难的庞大元素载体。
男人手上拿着水晶,对着匆匆离去的比斯伦在半空虚点了一下。
“遗忘(龙语)”……
如同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引起的水波一般,水晶引起了某种无形的元素涟漪,无形元素的波纹覆盖过已经到了法师塔外的比斯伦。
“泽塔特的魔术体系确实比奥萨斯的魔法体系方便多了,只需要几个关键词来牵引元素,而不是咏唱那些冗长而没什么用的咒语。”另一边的声音响起。
“很多级别很高的法师们认为咏唱越长越是能够释放威力巨大的魔法。”男人嗤笑道,“如果这种话被我的老师听见,他一定会大发雷霆。”
他把水晶捏在手掌里,然后手腕一翻,水晶就消失了。
“好了好了~,让我看看,怎么修改他的记忆比较有意思呢~”男人笑着走向法师塔外。
忽然,他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什么人在看着自己,这种感觉很奇妙,因为现在就连法师塔中坐镇的八级贤者位法师都没有能发现他这样“危险”的存在正在法师塔中游荡,但是居然有人能注意到他,尽管可能只是注意到一些异常。他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罗兰·芬里尔……
一身普通法师长袍的罗兰坐在法师塔内不起眼的角落,法师兜帽下的目光似乎有些疑惑的向这边看来。
“哇,你的这个学生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多少感觉到我的[感知偏移]。”
“他可是要继承殁龙之位的人。”
“那算是同伴?还是说把他当儿子来养?”男人的声音有些轻佻,“十七年前你把他捡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你的私生子呢。”
“我没有同伴。”
“哈。”被称为西塞罗的男人讪讪的笑了一声,自觉无趣,“外面那个家伙,你打算怎么处理。”
“直接抹消这部分记忆。给他留下明确的记忆空白。”
“这样很容易被发现的……”西塞罗刚说出口,但是就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也对,好不容易有棋童把棋盘端来,因此责罚棋童的话也太过分了点。”
对面的声音没有应答。
西塞罗忽然咧开了嘴,笑的十分灿烂。
“来吧,来猜吧,这位比斯伦爵士的消息中,究竟藏了些什么呢!”
如同某位公爵大人一样,他的十指如同音乐家般在空中舞动了起来,似乎在摆弄着什么无形的东西,而此时如果把那种东西具象出来的话,大概就是某种淡蓝色的——元素。
他张开双臂,看着天空,放声大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突然冷了下来。
“摧毁了泽塔特的神明啊~你也在要我猜些什么吗?”
……
比斯伦急匆匆的赶回自己住处的时候,就觉得非常的疲倦,极度想直接趴在床上睡一觉得了,但是瓦伦汀娜和艾瑞丝两人出现在北境的这件事是上司特意吩咐要注意的,他不得不汇报回去。
比斯伦打开抽屉,取出一卷特殊鞣制的羊皮卷,然后从自己身上拿出了特别的炼金墨水,开始书写了起来。
北境没有能直接联系东境的魔法通路,听说北境仅有的能够联系其他地方的魔法只有联系中洲的,所以他要回报消息只能通过书信的方式。
尽管如此他根本不担心会被北境人截取,他们这些“眼线”使用的书卷和墨水都是特殊的炼金产物。保密性如何他并没有很直观的了解,但是他只知道自己在北境快一年了,寄出的书信没有一封被拦截,也没有被黑语者或者天命军团找上门。
很快,比斯伦写完了关于瓦伦汀娜和艾瑞丝出现在北境被他看见的时间地点等,他吁了一口气,蘸了蘸墨水,正准备提笔写其他更重要的消息的时候,忽然愣住了。
我,我要写什么?
比斯伦的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有什么让他感到遍体生寒浑身战栗的消息,居然就这样被他遗忘了?
他知道自己虽然对美色有一定兴趣,但是自己绝对不是那种看到布莱克劳斯姐妹就浑身战栗不能自已的人,刚刚那种感觉现在还残留在他身上,那绝对不是兴奋的感觉,那是足以让他的血管冻结的——恐惧!
但是,那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