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斯伦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的性格让他对未知有着足够的敬畏，所以西塞罗叫他抓紧自己的手的时候，他非常从心的照做了。
然后比斯伦就感觉自己“沉”了下去
又是如同溺水一般的感觉，比斯伦这次是在有意识的情况下进入这种状态，尽管他早有准备，但是无法呼吸的窒息感还是让他相当的难受。
他不由得抓着西塞罗的手更紧了。
这次这种窒息的感觉很漫长，可能是因为比斯伦对此在意导致了时间在感知刻度上拉长了，比起之前比斯伦自然而然的就进入了这种状态要漫长得多。
长时间如同窒息一般的感觉让比斯伦的意识逐渐有点模糊，他感觉自己好像下一秒就会眩晕过去。
正当比斯伦即将晕过去的时候，再下一瞬，他就感觉自己“浮”上来了。
被一只手无情的扔在地上，比斯伦一下趴倒在自己房间的地毯上，长时间的窒息感过后，比斯伦的身体本能的贪求着畅快的呼吸，他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他房间的窗口还打开着，外面的风灌进来，把房间里被[温暖术]影响而有些暖的空气一冲而散，北境略微有些冷冽的空气让比斯伦渐渐清醒，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便瘫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比斯伦连忙爬起来，因为他想到，似乎还有人在他身后，一直看着他这狼狈的模样。
“很抱歉，雪莱大人，西塞罗大人，我如此不堪的样子被你们看见了。”
“没事，正常的反应，一个没有达到破界者标准的人在下潜的时候的反应是这样很正常。”雪莱坐在比斯伦房间内的椅子上，说道。
比斯伦非常敏锐的感觉到，雪莱的态度明显亲和了不少。尽管他的表情没有任何的变化，一如比斯伦之前第一次遇见他吓得面如土色的时候，但是比斯伦确实敢断言，雪莱的态度确实亲和了不少。
可能是因为自己已经被他划分为“自己人”了吧。
不过，这位明显有很深的故事的大人，居然这样轻易就将他这个墙头草当做自己人了吗？比斯伦有些意外。
“那么，比斯伦·塔诺，一如我承诺的，我会展示给你看，你所热切期待的东西。”
“雪莱大人，虽然有些不识好歹，但是我还是想问，您和西塞罗大人为何如此笃定……我投向了您一定是忠诚的……”
“很简单，你是‘命运观测者’，你和东境还有圣教国那群家伙无论如何也不是一路人。”雪莱说。
“我看过你的记忆，你是个孤儿、骗子、棋子还有所谓的虔诚信徒，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命运观测者，控制起来也颇为简单。”西塞罗在一旁有些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比斯伦床头的钟。
“命运观测者，是什么？”
“你确定一开始就要问这么复杂的问题吗？”雪莱笑了笑，“不是不可以向你解释，而是这个概念你要理解的话，得经过相当一段时间的学习和理解。”
“很抱歉，是我逾越了。”比斯伦连忙改口，“那，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比斯伦的手扫过身边的一系列物件，灯、拓印板、供暖器、以及他自己身上佩戴着的装备。
这些东西在一天前还是如此的自然合理，但是现在比斯伦只能从这些东西上感受到无比的震惊。
这些东西和魔动装置一样，也是由魔力驱动着发亮、发热、传输信息和投影，但是比斯伦现在才真正的意识到，这些东西跟魔动装置的区别就在于……它们不需要注入魔力，或者说不需要人注入魔力。
这也就意味着这些本应该是“超凡物品”的东西，没有魔力的普通人也可以使用得如臂指使。
“如你所见，魔导装置。”
“魔导装置究竟是什么？我，我的意思是，没有人为它们注入魔力，更没有魔法师时时刻刻的控制着它们，它们既会自己产生魔力，也会自己维持魔力的稳定而不会产生魔力乱流，也不会发生魔爆，这……这太难以理解了。”
似乎是比斯伦的问题问到点子上了，雪莱的笑容看起来颇有起了兴趣的样子。
“没错，在许多人……不……应该是所有人的理解中，魔力只有活着的生命才会吸收、保存、使用，天然的魔力结晶和矿石会不断的散逸，人造的魔力结晶更是会因为结构不稳而产生魔爆，我们使用魔法的方式只有将元素收集起来，然后用自己体内储存的魔力去驱使它们。”
比斯伦点点头。
“但是，从来没有人说过魔力不能被其他方式吸收，也没人说过死物不能自己吸收魔力。”雪莱随手打开比斯伦书桌上的魔导台灯，熟练的把底座拆开来，然后取出来一个小巧的精密装置。
“我们可以做到用自身汲取以外的方式吸收魔力，也可以让死物吸收魔力，但是，我们不这样做的理由，无非就是没有办法让魔力像存于我们体内一样安定的存在于各种装置中，至少，人为干预的情况下，魔力不会那么乖巧。”
“这个东西，就是你想要的答案。”雪莱把装置扔向比斯伦，比斯伦连忙双手接住。
那是一块奇怪的多面体，看起来就像是用许多金属片拼凑而成的规则多面体。比斯伦用手摸的时候能明确的感觉到金属片边缘是存在缝隙的。
“如果你强行撬开它，立马就会引发一次魔爆，不过鉴于这里面存储的魔力并不多，所以应该也就是堪堪能炸死你的程度。”雪莱微笑着说出了让比斯伦险些没拿稳手中那个装置的话。
比斯伦听完吓得差点把装置摔在地上，他拿到了这个东西，对装置的注意力现在几乎全都丢光了，刚刚的他觉得这个装置应该蕴含着无穷的知识，现在他只感觉手里捧着一个炸弹。
“不过你大可放心，魔环的稳定性不需要质疑，而且内部刻画的导魔符文会在受到强烈冲击的情况下自行抹消，将储存的魔力散逸出去，不会产生魔力乱流，也自然不会发生魔爆。除非你单独撬开这个装置的其中一片金属。”雪莱看着比斯伦从极其感兴趣到惊惶的表情，似乎更开心了一点点。
“或者，你觉得自己能够控制的话，你可以试试把它撬开。”
没错，你完全可以把似乎去掉，这个人的心情的确更好了一点——西塞罗·让
“大人，您说这里面，有魔力储存？还有，这个装置叫做魔环？金属片里刻画有导魔符文？”比斯伦听到雪莱说即使受到强烈冲击也不会引发魔力乱流，心下不由得放松了一点，然后他敏锐的捕捉到了雪莱的话里的关键词，问出了一连串的话。
“没错，这个装置是违逆了一切的你所理解的魔法理论基础的存在。”雪莱淡淡的说道。“它并没有神智，也没有任何的主观意志，但是却可以与虚属的存在魔力产生现实意义上的交互。”
比斯伦的表情逐渐凝固，这时候他才意识到，刚刚让他兴奋的存在到底具有什么意义。
魔力是一种“虚属”的未知存在，不是沙石草木这种可以看得见摸得着的“元属”物质，也不是火元素水元素这种看似虚无缥缈其实是实实在在的存在着的“元属”物质。
除非天然存在，否则作为“虚属”存在的魔力是不可能以物质的形态出现的，更不可能被储存在物质当中。
而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一是能够被人切实的感受到，二是确实能对现实产生影响，也就是释放魔法或武技。
所以，魔力被归于“虚属”存在——即无法证明其存在，但其切实存在的存在。
在比斯伦，乃至整个世界所有通晓魔力的超凡的理解中，有魔力三大定理：
魔力第一定理：魔力不是物质、
魔力第二定理：魔力只能被存在意志的生命所响应并储存、
魔力第三定理：死物不能响应魔力，更不能储存魔力，否则会产生魔力乱流，甚者可能会发生魔爆。
这是最基础的理论，一切的魔法都是基于这个理论所产生的。
但是现在，比斯伦手中，确实捏着一个死物，并且他确实感受到了，这里面，存在魔力……
“大人……这究竟是……这是……为什么？”比斯伦的呼吸渐渐沉重，双目也有些血丝浮现。
“很简单，你所理解的三个魔力基础理论，全是错误的，尤其是魔力第一定理。”雪莱说道。“所谓魔力三定理，不过是最初的超凡们通过极其简陋的方式对世界奥秘的粗浅解释，而这所谓的三定理，却在后世的超凡中被奉为圭臬，没有人敢去质疑，没有人敢去证伪。后来的超凡们仅仅只是基于这粗浅的理论建立起了——所谓的魔法理论体系。”
“问题不是出在最初的超凡们身上，而是出在后来的超凡们身上。一群天天只会研究如何咏唱才能让魔法威力变大的人，是不会对世界奥秘的究明过程有帮助的。”雪莱笑了笑，他的笑容中比斯伦看出了些许的轻蔑。
比斯伦咕嘟咽了一口，脑门上冷汗直流，他从学习魔法开始就奉为真理的理论，居然全都是错误的！
“所谓的第二定理，在导魔符文前本应是不攻自破的，但是许多超凡却对此视而不见，甚至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维护第二定理。这真的是追寻奥秘所应有的态度吗？”雪莱拿起一张纸，很快就在上面画下了一个简易的导魔符文，比斯伦连忙让自己的感官集中。
无处不在的自然魔力，在导魔符文的引导下一丝一丝的被吸入纸张中，象征着所谓魔力第二定理的破灭……
但是同时，魔力从纸张的所有方向散逸出去，纸张根本没有办法储存魔力。
“而所谓的第三定理，也是很容易就能被人证伪的，可问题是，那么多的超凡，那么长的时间，没有一个人去探索，或者说……往这个方向探索的人都被视为‘离经叛道’的存在而被排斥。”
雪莱一边说一边拿出几条金属丝来，并且操控者他身边浮动的细密银丝在金属丝上刻画导魔符文，银丝作为他的武器极其尖锐，即使只是轻轻划过金属的表面，也能留下痕迹，这样精细到足以让人叹为观止的操作对他来说却如同喝水一般轻松。
很快，雪莱刻完了十几条金属丝上的导魔符文。
“所谓的魔爆，就是两股或多股不同流向的魔力碰撞导致的烈性魔力乱流。”雪莱伸出手，让比斯伦感受到他拇指和中指上各附着着极其细微的魔力。然后他打了个响指，在中指和拇指接触的瞬间，他的指尖爆出了微小的魔力火花。
比斯伦看着这一系列操作就差五体拜服了，且不论对那奇怪的银丝武器的精细到视力都几乎不可查的操作，单纯是能够凝聚出这么细微的魔力，并如此准确精细的附在指尖，就足够说明面前这个人对魔力的掌控达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因为导魔符文让这些金属持续的吸收并散逸出魔力，那么现在将两条金属丝接触，就会产生魔力乱流。”雪莱将两条金属丝抵在一起，金属丝的接触处立马噼里啪啦的产生了魔力乱流，不过由于流动多魔力很微弱，所以即使持续不断的产生魔力乱流，也没有办法变成魔爆。
比斯伦静气凝神的看着雪莱接下来的动作，他知道，接下来的动作一定是能够为他稍稍推动一下奥秘的门扉的。
雪莱拿起第三条金属丝，分别接触了两条金属丝的尾部，形成一个三角形。
刚刚还在产生魔力乱流的接触点虽然还在持续不断的产生魔力乱流，但是却平静了许多！而第三条金属丝的首尾也是一样，虽然产生了两个接触点的魔力乱流，但是和第一个接触点一样，是烈度小得多的魔力乱流！
“这……这！”比斯伦有些语无伦次。
“魔力乱流或魔爆，其本质只不过是介质中不同流向魔力在交汇时所产生的‘相互干扰’。”雪莱在桌上摆好了三角形之后，便不再管三个角上那一直持续不断的魔力乱流，而是转向了比斯伦。
“相互干扰……”比斯伦若有所思。
“而这些本质是‘相互干扰’的魔力节点，它们本身之间，也是存在‘相互干扰’的。”雪莱笑着将三角形分开，三角上持续不断的魔力乱流也随之结束，然后他放下了一根新的金属丝，然后将四根金属丝重新相抵，摆成了一个正方形。
四个角上又开始产生魔力乱流，但是比起之前两次魔力乱流都要弱得多！
“大人，这代表着，越多的魔力节点，就能让魔力乱流的节点之间自行相互干扰，就能让魔力乱流越来越趋于平静，而不至于产生魔爆！是这样吧？”比斯伦逐渐激动起来，立马理解了雪莱两次的动作意味着什么。
“没错，看来你的理解能力相当不错。”雪莱笑着说。
“这就是……魔导装置的……秘密吗？”比斯伦呼吸有些沉重，喃喃道：“如此的……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
“只要将刻画有导魔符文的导魔介质按某种特定的方式组合，就能制成一个能够自动吸收魔力并且储存的简易‘魔环’，的确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西塞罗此时幽幽的说道。
“但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一步，为了跨出去，甚至会献上一整个国度的代价。”西塞罗的双眼中，金色的光芒明灭不定，就像是黑暗的大海上忽明忽暗的浮标。
“大人……”比斯伦被吓得有些手足无措。
“没什么，多愁善感罢了，反正你也不懂，更何况这可是绝对不能说的。”西塞罗长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管他。
“嗯，那大人，我总结一下，因为魔力第二第三定理都存在谬误，所以魔力是可以通过数个介质之间架构起数个产生魔力乱流的节点来形成魔环结构的，其原理是魔力之间会相互干扰，且魔力乱流本身间也会相互干扰，是这样吧？”
“没错。”雪莱敲了敲桌面，表达了赞许。
“那么，是否可以认为，越多魔力乱流节点，就越能让魔力平缓的流动呢？”
“嗯，这么说吧，魔力乱流的本质是相互干扰，那么你试想一下，如果一个魔环中处处都是相互干扰的魔力，会发生什么？”
比斯伦皱了皱眉，然后脸色颇为难看的说道：“魔力会，不受人控制的平稳流动，甚至散逸的速度超过汲取的速度。”
“那也就意味着没法使用，没法使用其中的魔力，甚至是没有魔力的情况，这个魔环结构有存在的意义吗？”雪莱笑着反问。
“抱歉大人，是我太自以为是了。”
“不，没必要因为这个道歉，说真的，我很多年没有这样过了，为人解惑、与人共同探讨奥秘。”雪莱摆了摆手。
“魔力乱流节点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是魔力的泄压口，大量的魔力在魔环结构的介质中涌动，如果没有泄压口，立刻就会产生烈性魔力乱流，甚至是魔爆；同样的道理，如果魔环结构全都是泄压口的话，那么魔力就会无法使用，乃至散逸。”雪莱又在桌子上摆弄了起来，比斯伦立马凑过去看。
他看见雪莱将六根金属丝摆成了一个正六边形的形状，然后缓缓首尾相接。
细微的魔力波动在六边形的六个角上涌出，如果不是之前看到过形成魔力乱流的样子，比斯伦可能真的会以为这魔力波动真的是“魔力波动”。
那是魔力乱流，极其平静的魔力乱流，平静得就像是轻微的魔力波动那般。
“这便是在魔力的激烈程度和可用率之间找到的最佳阈值，也是最佳的平面结构，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简易的魔环单元。”
“这种形状……似乎可以组合成蜂巢形的……”比斯伦自言自语道，然后他拿起手中的正十二面体的魔环装置看了又看。“而且，这仅仅只是平面结构，如果是立体的话，似乎存在更稳固的结构……”
然后他就看见旁边西塞罗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比斯伦今天已经被吓得够多了……
他有些忐忑不安的问道：“大人……难道我冒犯了……”
“不不不，并没有。”西塞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我其实很奇怪你们这些研究型的魔法师小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我当初被某人逼着啃《魔导序论》啃了快一个月，才知道平面单元摆成蜂窝型是最稳定且合理的，你才知道这些东西多久啊？魔环基础单元你就看了一眼就知道应该摆蜂窝型，甚至还在琢磨立体结构应该怎么架构。”
西塞罗的双眼带着相当的深意在雪莱和比斯伦身上逡巡，比斯伦不知道这位大人在干什么，而雪莱知道这货又在为自己并不灵光的小脑袋瓜鸣不平了。
“你现在都没办法把灵神体系说出个所以然来，还想和命运观测者比[究明]力？”雪莱无情的嘲讽。
“我才看了多久啊！”西塞罗不满的反击。
“确实不久，有你那时间可能正常人已经把帝冕城大图书馆第一层过一遍了。”
比斯伦：两位大佬在谈一些我越听越不对味的东西，我从里面听出了很不得了的东西，会被灭口吗？我要不要装听不懂。
忽然，雪莱停下了动作，似乎是在倾听什么一样，西塞罗不再多嘴，而比斯伦更是不敢出声，房间里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据推测，应该是某种通讯魔法，鉴于北境有着魔环和魔导技术这样让人直呼难以置信的东西了，有那种便携且很小的通讯法阵似乎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足有半个房间大的通讯法阵，在魔导技术的加持下能够被缩小到随身携带且不好探查的程度，比斯伦不由得对接下来他能了解的东西更期待了。
过了两分钟，雪莱轻笑一声。
“所需单位全部到位，‘清洗’今晚开始。”他简短的说。
“那可真是……太好了。”西塞罗咧开嘴，笑得很灿烂。
“我去一趟天命机关，然后安排一下那几位大小姐的行程，你带他去铁幕魔导城，交给艾斯特。我记得他那里有相当多的魔导基础书籍。”
“好。”
“你所想看的东西，都在那些书里，至于更多的东西，得等到你有资格进入铁幕魔导城第二层后，自然会开放。”雪莱对比斯伦说。
然后他打开门，走了出去。并没有用先前那种诡异的离开方法。
“抓紧我的手。”西塞罗挠了挠头，有种仿佛带小孩一样的微妙感觉。
比斯伦很从心的抓紧了西塞罗的手。
一想到那种宛如溺水而无法逃避，如同将灵魂浸在冰冷的水中的窒息感，比斯伦就有点不舒服。
但是一想到，他即将收获更多的，足够颠覆他长久以来的认知的，全新的东西，他就不免兴奋无比。
命运观测者就是我这样的吗？比斯伦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