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排成三个线阵的黑语者们开始变动阵型,最前排防御的盾阵纷纷打开了缺口,而后,骑着战马的骑士们从盾阵的缺口鱼贯而出。
纷杂的马蹄声就像是鼓槌一样,击打在每一位黑语者骑士的心里,他们强抑着对这片冻土大地即将改天换地的激动,内心默默的想着自己那仍旧作为“领民”的家人、朋友们。
很快,他们……不,是所有人,所有并不生来高贵也并不超凡脱俗的平凡者们,他们也将能够行在阔道之上,孩子们将会和贵族的子弟们一样,在通识学院里识字、学习、不受任何人的鄙夷。
阵型最后排的那些巨大的魔导器械此刻也渐渐熄灭了光芒。
队长看着已经排列成阵的骑士们,发出了前进的指令,然后便下令让操控器械的骑士们准备下一步。
而在所有的魔导器械的最后方,一个比三个人加起来还高的,类人形的魔导器械正散发着冰冷而危险的气息,它的腿边则是来来回回忙碌着的黑语者们,包括之前坐在观测装置里面的那位骑士,现在他则是在那人形的器械腿边,手中拿着魔导拓影板写写画画。
天命骑士则是看着刚刚队长拟定的计划书,又看了看后方那正在逐步点亮身上符文,渐渐亮起了幽幽光芒的人形器械,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得提醒你,魔导哨兵在铁幕魔导城已经是标注了‘危险’标签的,它们并不成熟,即使我们手里这台是圆桌骑士们特批到‘燎原计划’所用的,但是如果它造成了危险后果的话,按律法你我都得上黑语者军事法庭。”
“我知道,但是这是最有效率的办法,我们手中的其他武器不适合攻击城门,很容易会造成城堡内无辜人的伤亡,魔导炮虽然威力强大,但是对城堡里那群死守着的骑士和法师们不会造成多大的威慑力,毕竟火炮这种东西自从夏帝国发明出来后,在人类手中已经被把玩了好几百年了。”队长凝视着策马冲锋的骑士们,说道。
然后队长回头看了一眼那被称为魔导哨兵的人形器械,它的体表和关节处已经完全点亮,散发着明亮而危险的光芒,但凡对魔力有一点点认知的人,都会明白如此明亮的光芒一但产生魔爆那将会是何等的威能,但是围在器械身边的骑士们却没有丝毫的惧怕,甚至有些骑士会爬到它身上,将手中的零件装配上去。
“头部装甲已装配……”
“躯干装甲已装配……”
“关节魔环已启动……”
“冲击配件已装配……”
“能量集中于腿部和左手的冲击配件……”
“魔导哨兵,启动!”
伴随着骑士们一声声的通告,魔导哨兵胸口亮起了明亮的光芒,然后便拟人化的向前走出了一步。
“你想想,如果你是守着城堡的人,看见这样一个家伙,还会想着反抗吗?他们反抗意志下降得越多,前锋队的弟兄们牺牲的就越少。”队长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是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魔导炮的威慑作用远远不及魔导哨兵,这是未知领域的存在,在可控的范围内是无与伦比的战争兵器,更何况铁幕魔导城那边催促我们上交一到三次实战的数据,我不敢用这玩意和弟兄们对练,用在现在这种情况不是刚好吗?”
天命骑士撇撇嘴:“你说的这些我可都要如实记录的。”
队长笑了笑:“没事,你的职责所在。”
……
城墙上,耗费了快二十分钟才堪堪集结完毕的骑士们看着在城墙外不远处列成左右两阵的黑衣骑士,不禁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那齐整程度,那肃杀的气息,还有他们后方,刚刚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从那么远的地方就能砸过来直接摧毁了魔法屏障的东西,让城墙上的骑士们都觉得脖子发硬。
“喂,他们在干什么。”
“我……我猜是准备叫阵吧,骑士史诗里面都说的,开战前都要双方列阵然后排出最强的骑士先进行赌上生命和荣誉的决斗。”
“别TM惦记你那B骑士史诗了,他们连那些战书和宣战都没有,后面的决斗更不可能有,你懂个瘠薄骑士史诗!”
“快快快,把你们手里吃饭的家伙都准备好,如果他们攻城就马上反击!”
一声呼喝下,所有骑士们都慌慌忙忙的取出自己的武器,紧紧的握住剑柄的同时,心底却在思考待会如何才能保全自己活下去。
咚,咚,咚
沉闷的声音,带着节奏一下一下的击打在守城的骑士们心口!
“等等,什么声音?”守城的骑士们被这一喊,纷纷又开始发蒙了,因为这声音确实有些骇人了。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像是什么有两条腿的东西正在起跑。
“看那里,看那里!!!”有手执弓箭的骑士,凭借自己敏锐的眼睛看到了那在仍隐藏于黑暗中的“人”
银灰色的影子从黑暗中现身,它左手持着一面巨大的盾牌,说是盾牌,其实上面有一个尖锐凸起的“冲角”,像极了用于冲击城门的武器,不!那就是冲击城门的武器!
“我茻茻茻那是什么玩意?!!”有人惊惶无比的骂道。
“攻击!马上攻击,攻击那个‘人’!”有人声嘶力竭的喊道。
虽然嘴上喊着人,但是守城的骑士们都知道那绝对不可能是人。
人跑步有这动静?人的关节有那么亮的魔力光芒?人有那么高?人能跑得那么……快?
从看见它出现,到那个东西抵达城门前的黑语者阵边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现在守城的骑士们也大概能理解为什么黑语者骑士们列阵分左右两边留出中间,八成就是给这个恐怖的东西的通道!
无数远程的[战技],撕开的魔法卷轴里储藏的魔法,携带着魔力的箭支打在那个东西上,都被弹开了,那个东西携带着恐怖威势的奔跑甚至在前方凝聚了一个箭形的魔力流!所有的攻击打在那个魔力流上,要么被无情的弹开,要么被吸纳而入,而那箭头的气势则愈发汹涌!
轰!!!
守在城垛上的骑士们感到脚下传来猛烈无比的震动,甚至有些倒霉蛋因为站不稳跌落了下去,所幸被同僚拉了一把才没有摔下去变成一滩人。
猛烈的劲风甚至传了出去,在城门前扬起一阵雪和泥的“风暴”
那恐怖的东西已经撞击在了城门上……
用铁盒木、魔钢、星纹铁等均以坚固出名的材料所塑造的城门,此刻巍然不动……
“城门呢?城门被冲破了吗?”有人声嘶力竭的问守在城垛下方城门后的人。
“没有!没有破!”那人也是声嘶力竭却不失激动的回应道。
还好,城门还没破……
忽然,守在城门正上方的城楼上的骑士还没松一口气,就感觉脚下一空!
轰!!!!!
更大的声音传来,守在城垛上的骑士们还没松一口气,就感到心下发凉,他们齐齐转过僵硬的脖子,看向那比起城垛高一分的城楼方向……
城楼塌了……
用岩石和魔石堆砌,甚至里面撒了魔晶粉末的城楼,就像是一碰就碎的水晶一样“碎”了,而那巍然不动的城门,则缓缓的向后倒下,沉重的拍在地上,传出第三声沉重的声音,一如那曾经在城堡上空回响了三次的声音……
城垛上的骑士们终于能看清那东西是什么了,通体银灰色,散发着金属冷硬的光芒和武器危险的气息的,足有三人高的类人器械,手持一面足有三人高的“盾”,此刻它似乎正在“愣神”,然后下一秒,它就从身体的各个地方“哧”的喷出白色的雾气,然后便站了起来,一步踏上倒塌的城门。
沉重的步伐踩踏在坚固的城门上,回响着让守在门后的骑士们吓尿裤子的声音,看着那如山岳一般冷硬危险的东西一步一步走向自己,他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武器哭嚎着四散奔逃。
恐惧,恐惧在所有守城的骑士中蔓延,他们面对那响得可怕的声音的时候是疑惑,看见了城下列阵的黑语者们心中是忐忑不安,看见冲锋而来的骑士们则是惶恐,那现在看见那恐怖的器械的时候,心里只有恐惧,逃离那东西的恐惧。
崩溃……如队长所预料般的崩溃。
那被称为魔导哨兵的,对于这群守城的骑士们来说是未知领域的存在,比魔导炮更快的让他们崩溃了。
不安来源于知晓敌方的强大,惶恐来源于知晓敌方的不可战胜,而恐惧则来源于未知。
要让他们因恐惧而溃败,没有什么比使用这对他们来说未知的东西更方便的了。
哭嚎声和丢下武器的声音瞬间蔓延了开来……
“冲锋!”队长通过传音装置传出的声音,在城堡上空都能听见。
在城外列阵的骑士们则听命发动了冲锋,健壮的战马一举越过了已成废墟的城楼,上百人纵马踏过倒塌的城门,从那在城楼的废墟边停下脚步的器械两侧涌进了城堡。
而抵达了城门后方,黑语者骑士们有的策马在城堡周围来回奔走追逐着溃逃的守城骑士,有的则下马冲上城垛,更多的则是下马冲进城堡,一群全副武装训练有素且配合无间的骑士,除非这小小的子爵城堡里面有七八级高阶的超凡者,不然没有什么能够抵挡住他们。
大概三十分钟后,城堡的顶部升起了拖着尾焰的火球,然后在空中爆开,预示着这座城堡已经如鲍伦斯男爵的城堡那般,落入了黑语者的手中。
队长看着那升空爆炸的火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不知道,会不会有弟兄伤亡……”
“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不用进黑语者军事法庭了,魔导哨兵表现良好。”天命骑士也是如释重负的出了一口气。“但是那城门是什么做的,怎么那么硬?”
队长笑笑,然后下令留下两百多位骑士在原地整理器械,然后他和天命骑士则带着一百多位骑士向着城堡进发。
抵达倒塌的城楼后,他首先看见的就是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人被分批排在废墟不远处的草坪上,他们身边则是一群帮他们止血和处理伤口的黑语者骑士。
而已经倒塌的城楼上,有黑语者在利用身上的装备刨开废墟,拉出正在哭嚎或哀嚎的人,也有不少残破的玩意将这一片残垣断壁染成了血色。
“什么情况?”队长扫过城楼废墟,皱了皱眉,问道
“这里的是城门倒塌而受伤的家伙们,弟兄们正在给他们保住命,废墟底下还有不少……”
队长看了一眼还在不远处因为痛而哀嚎的那群家伙,皱了皱眉,而天命骑士则是看了看周围染血的残垣断壁,叹了口气。
“他们并非无辜的,这个时候能在城楼上的都不会是无辜的人,事后交给第一军团和政务厅调查的时候这群人里不可能会有无罪的……”天命骑士说道,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周围看着这一片惨状皱眉的骑士们听。
“这是必须流的血,想要得到一个全新的北境,就必须有这样的情况,无论是我们还是这群罪人们,必须有人流血……为了仍旧在黑暗中挣扎的平凡者们,黑语者要么流尽自己的血,要么手染鲜血……”队长也高声说道,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天命骑士,还是故意说给周围的骑士们听。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那台停在废墟旁的魔导哨兵,他带过来的骑士中已经有好几位赶了过去,上下来回的检视这台来自未知领域的战争兵器。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种程度的伤亡,并且还是敌方的伤亡,作为投放命令下达者的你是上不了黑语者军事法庭的,放心,这算是可控范围。”天命骑士走到队长身边,低声道。
“不,我不是在想这个,我只是在想……据第二军团和第六军团的骑士说,魔导哨兵目前特批投放到‘燎原计划’的实战中的大概有两千台,那么……这两千台一起冲击帝冕……”
“咳咳咳咳咳……嗯嗯。”天命骑士连忙打断了队长要说下去的话。
队长这才惊觉自己的话不对,也咳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失言。
然后,对检视魔导哨兵的骑士和处理伤者的骑士们下达后续的命令后,队长和天命骑士带着身后的一百多位骑士进入了城堡。
一行人越过那修葺得精美雅致,现在却落石和飞灰砸得灰蒙蒙的前庭花园,来到鲁卡斯子爵那富丽堂皇的主堡大门前,早已被分配好任务的骑士们有序的组织并分散开来,有人前往城堡低层的房间寻找并解放奴隶,有人去安抚被惊吓到的仆人,队长和天命骑士则一路行向城堡最高处,这座城堡的主人--鲁卡斯子爵所在的地方。
走到城堡一楼大厅的领主座前的时候,队长忽然停了下来,看着那有着高高的靠背,象征着一位“天生高贵”的领主在他领地内无上威严的领主座。他没来由的叹了口气。
“我年轻的时候只是恒霜城下城区贫民窟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所谓的‘蛆虫’,看到贵族老爷们的车驾行过恒霜城大门的时候内心是无比的惶恐,生怕他们看我污了他们的眼睛以后,随随便便的就把我碾死了……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一位贵族老爷的城堡里,并且还要将他……绳之以法……”
天命骑士挑了挑眉,他原本的身份是那一批投向圆桌骑士最早的贵族的公子,所以这样的话他不太好接,尽管在父亲母亲和新律法所带来的环境的影响下,他一直认为人和人是平等的,但是这种情况下再说这种话实在是有些微妙了。
“如此富丽堂皇的城堡,我想起我以前的窝棚……不,不如说是……窝,大概就是一个人蜷缩起来那么丁点大的地方,甚至不用那个破烂得几乎无法入眠的窝,就是我现在居住的那个我冀求了一生的小房子,也不如这里的万分之一啊……”
然后,这位队长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摇头驱散脑中忽然间发散开来的思维,转过头问天命骑士:“这样的城堡,在我们审判鲁卡斯子爵后会如何处理?要摧毁吗……不不不,我应该先问你知不知道,或者说我的这个问题有没有触及什么不该触及的东西。”
“这……这倒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这个城堡在审判了洛佩卡·鲁卡斯之后,应该会交给下一任的鲁卡斯子爵,也就是他的继承人。”
“交还给他的继承人……吗?”队长的目光明显黯淡了下去,连语气都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
“然后,再由那一位鲁卡斯子爵,‘自愿’捐赠给政务厅,在组织好修葺人员后,应该会把这里改造成鲁卡斯领四级政务厅。”天命骑士观察到了队长的眼神,把“自愿”一词咬得很重。
“政务厅……这里会变成政务厅吗?”队长偏过头去,又看向了那高大的领主座,似乎是故意不让天命骑士继续看他那并不老迈却满是时间刻痕的脸。
“这个是‘燎原计划’后续衍生的子计划中的某条规定,至于是哪条我忘记了,我依稀记得那份文书是叫……‘苏生计划’……吧……”天命骑士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苏生……真是个好名字,在燎原之焰燃过的腐朽之处,播下苏生的种子……真是个好名字啊……圆桌骑士大人们真是……聪明啊。”队长想了半天不知道究竟应该用什么词来表达他对圆桌骑士的赞誉,绞尽脑汁最后才想出这样的词。
天命骑士没有回话,只是笑了笑,如果这些话在今晚之前说出来的话,那他就得上黑语者军事法庭了。
而现在,在这燎原之焰已经燃起的时候,将苏生之种播种到人们的心里,已经不会是违反命令的事了。
看着似乎高昂了许多的队长,天命骑士提笔打算在魔导拓影板上写下什么,愣了一会后,最终还是把笔和拓影板一起夹在手里,跟上这位队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