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光临!还是老样子?”
“嗯,大碗豚骨不要葱多加点香菜。”
这里是现代都市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但对我而言却有着无比耀眼的生活标记——有一个通常都会出现在这里的拉面摊,我最近迷上了这份拉面的味道。
“待会有事要做,得填饱肚子才行。”
我在柜台前坐下了身子。
“您的工作都是深夜的活呢,神父先生。”
已经是熟人的老板一边唠着嗑,一边给早有准备的拉面与汤料里铺上最后的食材,没过多久一碗冒着热气的拉面就摆在了我的面前。
平时都是这个时候来享受晚餐,老板恐怕是提前就开始为我准备了吧,人类的羁绊就是这种时候才让人欢欣雀跃。
“那堆东西都是晚上出没,我也想有个精致美好的睡眠啊。”
遗憾的是,神父这一称呼与我所背负的责任与人生实际上相差甚远,但人们总是会根据打扮轻而易举地将我归类于神父的大群体中。嘛,披着一身束腰大黑风衣,脖子上又戴着十字架,就算手里没有捧本书,自己的穿着大概是真的很符合人们对于神父的外貌形象的认知吧。
再说这样我好歹算是有个正式的称呼,也没什么不好的。
与此同时,一位新的客人掀开了拉面摊的暖帘,因为戴着兜帽、脸上也蒙着黑色口罩,身上更是一身黑裹得紧紧实实,看不清长相。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都不像是来吃饭的打扮,如果是的话,未免太不尊重店家了。
“逮到你了,人类。”
这人刚踏进店门就冲着我低声喊道。
……完了,是来找我的。
“欢迎光临。”
老板熟练地打了个招呼,不过并没有以他一贯的作风询问要点些什么,大概是看出了来者并非是来用餐的。
毕竟,通常而言,会来找我的都不是什么正常的家伙。
……仔细一想这家伙刚才对我的称呼是“人类”,正常都能听出来哪里不对劲吧。
趁着他还没动手翻脸,我赶紧吸了一口热腾腾的拉面。
啧,爽到。
“本来还在想被挂上了最高悬赏金的通缉犯会是怎样的大人物,居然就只是个不起眼的人类吗……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躲躲藏藏地活到今天的,但在本大爷的面前这种无趣的小把戏可不奏效。”
……你明明看上去一副沉默寡言冷冰冰的样子,结果话倒是意外得多啊。
我随意地瞥了他一眼,然后立即把注意力又转回了拉面上。用自己本就已经是稀缺资源的资金买来的拉面凉了的话,我可没法向明天的自己交代。
“怎么了,人类。太轻易放弃抵抗可就没意思了。”
“……我说,能等我吃完再说吗?”
“啊?”
“啊,不,没事,当我没说。”
反正道理也不可能讲得通,还是趁现在赶紧吃完吧。
“喂,你是在小看本大爷吗!”
“……算了,我改变主意了。”
我索性端起了拉面碗,跟老板打了个招呼,一边大口地吞了一团拉面进口,一边从刚才起就喋喋不休的兜帽口罩男的身旁经过,走出了拉面摊。
说实话我以为他会在我出去的时候就主动袭击的,没想到居然相当有礼貌地等我走出了拉面摊才开始摘下手套,一副准备要上的模样……你这么有礼貌的话倒是等我吃完了再来烦我啊。
隔着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借着月色和拉面摊的灯光,我清晰地看到了兜帽男藏在手套下的狼爪——那毋庸置疑是第一眼就与“人类”一词无缘的兽爪,也难怪他会以“人类”这种相当见外的说法来称呼我了。
眼看着它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然而我手里的拉面却还剩有一半左右的量,不管怎么看都不是可以放弃掉的分量,我会心疼致死的。
“要不我们再等——”
糟了。
当我从对拉面的沉迷中回过神的时候,全身上下被兜帽衫和长裤所包裹的来访者已经失去了踪影,几乎同一时间,刚刚还饿得快要叫出声的腹部,此时却传来了不祥的撕裂声。
我稍稍挪开了脸庞大小的拉面碗,映入眼帘的是皮肤被锐器割伤所流出的鲜红液体。
啧。
“本大爷可是听说了的,人类。”声音从背后传来,但我已经没精力分神去查看身后的情况了,“‘谎言神父’,你这家伙有着相当有趣的称呼呐。恐怕油嘴滑舌就是你常用来逃命的武器吧——可惜,本大爷最不喜欢的,就是人类叽叽喳喳的叫声!”
但你自己倒是说得很起劲啊。
不愧是这种情况下我实在无法再把注意力集中在拉面上了,然而正当我准备小心翼翼地放下拉面碗时,背后却再次传来了似曾相识的痛感与令人不适的声响。
不行……看不清动作。
我抬起头,眼前是不知何时又“瞬移”到了身前的杀手。也许是高速移动的缘故,它的兜帽被扯了下去,露出了其原本的样貌——一只狼头。
狼人……从外表来判断的话,这是目前最合适的描述了。
两次得手的狼人炫耀着自己锐利的尖爪,满是尖牙的狼嘴扬起了暴戾的角度,笑意随着浑身上下兴奋的颤抖而散发得淋漓尽致。
“啊哈哈哈哈!”眼见为实,此时狼人眼中的我毫无疑问已经是一个失去行动力的待宰羔羊,胜利果实的味道终究还是让它一直以来谨慎压抑的情绪失控了,“没想到始祖级竟然会死在你这种可怜虫的手上,这可笑的通缉令看来今天就要彻底成为笑话了!”
“可笑和笑话意思重复了,笨蛋。”
“……谁?!”
对狼人而言,声音是来自于拉面摊,一个与他所关注的方向完全相反的位置。
话虽如此,让它一瞬间产生了恐惧与诧异之情的,并非是因为方位,而是因为,那是“神父”的声音。
换句话说,是我的声音。
狼人在转移注意力之前,最后确认了一眼自己刚刚所见的情况。
眼见为实。
躺在其面前,倒在拉面碗旁边的那个极其年轻的男性,毫无疑问就是神父本人。
但随着思考的深入,狼人忽然间察觉到了某个逻辑上的错误。
毕竟是平时不会去怀疑的事情,没能想到也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吧。
眼见为实。
但你所见到的“真实”,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你所见到的神父本人,实际上,不过只是“有着与神父完全相同的外貌的某个存在”而已,不是吗?
当惊慌失措的狼人终于反应过来,进而转向我所在的位置——也就是,转向拉面摊的时候,我正拿着一把刚造出来的长刀刀柄对着它。
身后的柜台上摆放着内容物已经被一扫而光的拉面碗,虽然还想再来一碗,但还是等工作结束后再说吧。
“你……怎么会……”
狼人惊恐地望着我,甚至忘记了它拥有瞬间移动的能力。
我又没什么读条时间会无敌的设定,你在愣神个什么劲啊。
再说,从根本上而言,狼人犯了个最大的判断错误。
那就是——
“拉面,当然要好好坐着吃完啊。”
“……?!”
也许是一句调侃总算让它摆脱了愣神发呆的状态,发现自己被戏耍了的狼人迅速弯腰,看上去是一个准备动作。
尽管已经迟来了很久,但它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因为把刀从刀鞘中**的时间里,以狼人刚刚所展现出来的攻击速度,我依然没有取胜的可能性。
嘛。
也不知道它是否还记得刚刚提到的那个称呼。
“谎言神父”。
我其实,还挺喜欢这名字的。
“砰~”
带着一张自认为的若无其事的笑容,我对着瞪大了双目,从气势上就像是要把我吃掉一样的狼人,扣动了扳机。
枪声与我的拟声混在了一起,正要前冲的狼人自然来不及刹车,被惯性和子弹击中后的反作用力连带着整个人飞出了数十米的距离,在地上完美地翻滚了五六圈后,整个人撞在了粗壮的树干上。
嗯?你问我哪来的枪?
“呼。”
我吹了吹刀柄上冒出了青烟,对着不远处的尸体轻蔑地扬起了嘴角。
喏,我手上的这不就是吗?
毕竟,我也没说过这把刀不能开枪嘛,对吧。
“你这个……骗子……”
垂死挣扎的狼人咬牙切齿地对着我低吼道,好可怕好可怕。
你就不能干脆点去死吗,真是。要是吓到拉面摊的店老板岂不是亏大了。
“已经要走了吗,客人?”
老板恰到好处地对我打了声招呼。
嘛,事实上在以假造的神父欺骗了狼人的同时,我也对拉面摊老板做了类似的事情,从他的视角而言,我不过是和走进店里的新客人互相寒暄了两句罢了。
嗯,没错。
非常遗憾的是,虽然我是一名神父,或者说,至少是有着神父这个称呼的伪神职者,但就像我模糊不定的身份一样,我所拥有的力量,是名为“虚伪”的力量。
虚伪,谎言,伪造,简而言之就是真实的对立面。实际上这份力量原本有着更为强大的效果,只是以人类的躯体实在无法发挥更多的成分,所以每次使用到它都会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成了一名街头流浪的欺诈师。
嘛,这称呼也不赖就是了。
话说回来,“她”怎么这么久都还没到,是不打算来了吗?如果是这样的话干脆我连同“她”的那份拉面一起——
……啧。
“抱歉,我有点事要忙。”
“好嘞。”
我匆匆向拉面摊老板道了别,为了防止无辜者被波及,迅速地离开了我所钟爱的摊面。
而就在我掀开暖帘后没多久,出现在我面前、彻底挡住了去路的,是四个外貌完全相同的不速之客。
“本大爷说过了,对你的通缉,就在今晚将会变成一场笑话!”
“你明明说的是今天。”
……是最糟糕的展开。
我瞥了眼刚刚还躺在树干边上的狼人,它随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树叶和灰尘,正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轻而易举地从地上站起了身。
加上其他的四个,总共五人……不,总共五只狼人……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长相。
“可不止你一个人会骗术,小鬼。噫嘻嘻嘻嘻……”被子弹击中的狼人发出了一阵怪笑,我感觉自己被嘲讽了,“好了,现在让我看看你还会什么新花样?”
“……有啊。”
还有,我比你年纪大,小鬼。
再说这么简单就GG的话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身为一名活了上百年的“人类”,这点小场面当然还是能轻松搞定的啦。
于是,我深吸了一口气。
以恢弘的气势,对着身前的五只狼人,怒吼道:
“老婆救命啊我要死啦!!!!!”
“谁是你老婆啊?!!!!”
对不起,确实很没面子。
伴随着充满怒意却依旧十分悦耳的女声,一名雪白发色、在月光下仿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辉光的少女,从狼人身后黑暗的树林中缓缓现身。
而同一时间显现的,还有她背后那只,只剩下了一半却依旧夺人心神的巨大散光羽翼。
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叛逆的异教徒,或者甚至是毫无信仰之心的异端人类,在看见这一幕的那一刻,想必都会将心中腾然升起的敬畏之心与那个耳熟能详的称谓脱口而出——
“天……使……”
“喂,谁允许你们这帮狼人抢走我对自己老婆的介绍词的!”
“都……说……了……”
毋庸置疑,无论怎么看都是天使的那名响应我的召唤而出现的少女,此时正展露出了无与伦比的愤怒之情,即便如此,少女那无比精致迷人的面容也不曾在扭曲的感情下有丝毫的丑陋之形,相反,这满溢而出的情绪反而令她的气质显得更加诱人可口。
也许,唯一可以称之为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她的愤怒,好像是冲着我来的。
“谁!!是!!你!!老!!婆!!啊!!!!!!!”
一道耀眼的白光从羽翼扩散开来,很快便将五只狼人和无辜的我一并包入其中,而在几乎难以睁开双眼的强光照射下,我清晰地听见少女所在的方向上传来了一声响指。
在一阵耳鸣中,强光逐渐褪去,当我再次从手臂的保护中睁眼看向外界,原本挡在我和天使少女之间的五只狼人,已然只剩下了奄奄一息的一只躺在树干上动弹不得。它的胸口有着明显的枪击伤口,正是我先前开枪打中的那一个。
也就是说……剩下的那四个狼人其实都只是它所创造出的具现化幻象,它是想在临死前最后一搏么……
嘛,遗憾的是,天使……名为爱丽丝的那名白发天使少女所拥有的那半只羽翼,是名为“真实”的概念,在羽翼的光辉下任何伪造之物都将无处遁形。
我大致用观望的方式确认了下那只狼人确实已经濒临死亡,一边向着天使爱丽丝的方向走去。
“说起来,刚才好像听见你打了个响指,那是什么啊?是在强光中保护我的措施吗?”
在接近心爱之人的同时,我随口问了声刚刚产生的疑问。
“哦,我触发了之前埋在你身上的谎言炸弹,只要你在说出先前那句话的时候,内心有一丝一毫想要撒谎的意愿,你就会原地爆炸。”
“……你是指,我喊你‘老婆’的事情?啊哈哈,老婆大人真是的,我当然是一本正经地在说——呜咳?!”
不久前才刚填饱的肚子遭到了猛烈的一拳。
虽说其实不是很疼……
“去死,变态。还有谁是你老婆啊。”
“那,未婚妻?”
“没人和你有婚约。”
“恋人?”
“我不爱你。”
“又来了~真是傲娇呢,什么时候‘娇’的那一面能到来呀?”
“……下次谎言炸弹就在你跟鬼族战斗的时候触发好了。”
“……那真的会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