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山庄老爷膝下有四子，叶秋排行老二，上有大哥一名，下有三妹小弟两位。而眼前这位扎着一头清爽马尾妙龄少女，正是小妈所生唯一一女，叶秋最为亲近疼爱的三妹，夏竹。

大哥春雷，三妹夏竹，四弟严冬，再算上叶秋，春夏秋冬算是凑了个齐。有人奇怪为何兄妹四人姓氏各不相同，那是因为四人本就不是同宗血亲。大哥于天启三年的大饥荒之中被老爷捡来，进庄那日时值惊蛰，故名春雷；四弟乃老爷故友之后，自小沉默寡言，见谁都是板着一张木头脸，于是改名严冬。唯有三妹夏竹与叶秋同出一脉，却也仅是同父异母。

但，那又如何？四人之中，叶秋唯三妹最为疼爱，表面上嘻嘻哈哈，整天与小妹对着来，可私底下要是知道谁敢欺负小妹，他第一时间便冲上去跟对方拼了——

当然更多时候，自小娇生惯养的纨绔子弟若是和人单挑，都是给一拳掼倒的料，所以寻仇往往演化到最后还是得靠天生神力的小妹前来搭救。每每小妹背着鼻青脸肿的叶秋走在归家途中，这位装逼不成反被揍的二哥非但没有觉得丢脸，还大言不惭地说小妹我给你报仇啦！那几个家伙痛哭流涕说以后再也不敢了要是你再来迟一步老哥这暴脾气说不定就真把他们给弄残云云。

说这些大话的间隙，叶秋可没少龇牙咧嘴这里疼那里疼的。而小妹却也只当没看见，还嗯呢嗯呢地点头附和，充分照顾了二哥的面子与感受。

所以叶秋素来最疼这个贴心的小夏竹。

镜头晃回当下。

叶秋牵着小妹，在月华成荫的庄园小径上漫步。

整座庄园并不大，花上小半个时辰就能绕上一圈。大大小小十来个小院瓜分掉绝大部分面积后，剩下一两块地就圈池养鱼，或者种些梅兰松竹，这也是受以前那位庄主夫人的影响。用夫人曾经的话来说，房子不用大，太大了就没人情味了。更何况咱身为江湖儿女，说好听点是生死有命，说不好听点便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可能哪天就死在外面回不来了，到时只余下一个空荡荡的大宅子让人徒增伤悲。

“话说我一回来就只有你来见我，大哥呢？”

“大哥年前就出关去了。”

“出关？”

“嗯，爹爹嫌他太过娘们，把他扔西北吃粮饷去。”

娘们……叶秋回想一下大哥的形象，不说虎背熊腰，但一米九的个人，魁梧两字还是算得上的，这样居然也算娘们？那离家前十指不沾阳春水貌美肤白纨绔一名的自己，又算是什么，娘们中的娘们？

叶秋不禁被这个想法逗笑。

“二哥，啥这么好笑咧？”

“没啥，你说冬瓜知道我回来的话，会不会又来找我拼命？”

“他敢？！”夏竹一瞪眼，足下青砖顿时迸出一阵细尘，数道细丝般的蛛纹蔓开。

所谓冬瓜，其实便是老爷第四子严冬。

老四来历神秘，直至十三那年，叶秋才猛然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个小弟——当然对方并不承认他这个纨绔子弟的哥哥，尤其在叶秋勾勾手指轻而易举便把小弟暗恋已久的女子三言两语给骗走后，冬瓜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管明面背后，一有机会便想着“为民除害”，只是庄内高手众多，哪怕随便一名不起眼的小侍女可能都是二品以上的高手，老四每次的刺杀大计往往都功亏一篑，不是叶秋运气好，而是一举一动都在家中众高手眼底下，要化解那种喜怒全形于色的刺杀太过简单，手到拈来而已。

为此这位倔得跟头小驴似的老四还跑去跟一位杀手大佬学习刺杀之术，为的只是有一天可以亲手把那复仇之刃插入二哥的胸膛上。

而那死胖子听闻后居然只是付之一笑：“无妨，小孩子打架罢，让他俩自己玩去。”

听听这是人话吗？哪一家的小孩子打架真的会动刀动枪的！

饶是叶秋身披金丝软甲，庄内配置全江湖最好的医师，仍是数次被出现在床边那不加掩饰的杀意给惊得冷汗直冒。

不得不说，叶秋两年前离家出游，多少也是有一点想避开那货的原因。

两年过去了，也不知冬瓜是不是已经想通。

叶秋正想和小妹说些什么，忽然瞥见面前一处小荷塘里有些异样。

一道荷叶下，泛着两道忽明忽暗的光芒。

起初以为只是映射的淡淡月光。

然后——

“去死吧你个贱人贱人贱人！”

剑光如虹，自下往上倒泄而出，映亮了叶秋脸上有些玩味的笑容。

笑？还在笑？

未等刺客想通，那一挂如流水的剑光，瞬间戛然而止。

剑尖被一双玉手握住，

剑刃压出一道夸张弧身，

叶秋笑吟吟地打了个响指，“啪！”

断刃的刺耳声回荡于荷塘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