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大家趁着酒兴,不管是不是认识的人,都是一边碰着酒杯一边像老友一般开怀畅谈,整个巷子里的好不热闹。只是在这一片热闹这下,有那么两个人,总是适应他们的氛围,没有融入这市井的烟火气息里。
当这一整桌的大叔们都在这带着满嘴的酒气,口若悬河地吹着牛,董轻侯却悄然安静了下来,默默放下碗筷,一边回应其他人的招呼,边走到了方华的身边。
老实说,董轻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她是老师,更是自己的班主任,作为一个普通学生,主动接近她这种事实在是太莫名其妙了,又不是什么绝世美女……但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他最后还是走到了方华的面前,一只手悬在空中,想要轻轻拍在她的肩上,像和朋友那样跟她打个招呼,但却又在顾虑中不敢将手落下。
方华此时刚刚应付完一波敬酒,最终还是无奈陪着他们抿了两口酒。哪怕每次只抿了一小口,她也还是感觉如饮下一团灼人的火团一样,烧得她的喉咙火辣辣的,清酒入胃更是灼得她整个身子都有些火热。在这微醺的酒意之下,她再难维持住老师的矜持,当抿下第三口清酒是,这灼人的刺激直接让她不住地留下了两行泪水。
恰在此时,她突然听见同桌的一位阿姨冲着她的身后喊了她的一个学生的名字,下意识地便转过头去。回过头第一眼看到的便是那人的猛地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再一抬头,就见着一少年清秀的脸,眼神不停地躲闪,不敢和自己对视,最后躲无可躲只能冲着自己腼腆一笑。
“嘿嘿,方老师好啊!”
董轻侯也是没有想到方华居然会突然回过头来,在她转身的一瞬间,心里更是紧张猛地跳了一下。而当方华抬起头来,与她四目相对时,那一双带泪的眼眸中的无奈和迷惘,像是利刃般直直地戳进了他的脑海中。
“没想到还真是你啊!怎么,你也是来这里参加酒会的?”
方华的话带着三分醉意,没有了往常的严肃,显得十分的随意和柔弱,再加上那迷离的眼神,一时间竟让董轻侯也有些恍然。
“嗯,这是我亲戚弄的嘛,我爸喊我来的。那个,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方华错愕地望着董轻侯那奇怪的表情,有些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而后过了一会儿,才突然意识到什么,将手心贴在脸上。当手心感受到脸上那微微炙手的温度,方华知道自己此刻有些醉了,还在自己的学生面前失了态,连忙仓皇地解释了起来。
“没,没什么,就是喝了点酒。对了,你没喝吧?”
方华不知道是,董轻侯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失态,只是觉得眼前她这没了往日的严肃,脸颊还带着点微醺的红晕,眼神飘忽迷离地望着自己,对视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触动到了。此刻,他竟然觉得这个与印象里有着巨大反差的方华,意外得柔弱和……可爱?
因为不敢承认内心里的想法,董轻侯此刻也是有些紧张。
“没,没喝!”
“没喝酒就好,你们现在还小,不能碰这些酒,知道吗!”
“嗯嗯,知道了老师。哦,对了,老师你为什么也在这啊?”
“以前带的一个学生邀请的,因为想看看他最近怎么样,就过来了。”
“哦,那个学生,是不是叫董秀文啊?”
“嗯?你们认识?”
“呵呵,他是我堂哥嘛,所以我才来的这里啊。”
“哦,你堂哥啊,难怪你会在这里……对了,那个作业……嗐,算了,你回去吃你的吧!”
“嗯,那我……”
本来董轻侯确实要准备离开了,毕竟他们还在吃着饭,自己也不知道还能再跟她聊些什么。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竟突然有些不舍离开,想要再多看她几眼。
董轻侯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明明一滴酒水都没碰,怎么就尽在那胡思乱想呢?但是,她这个状态要是一个人回去,恐怕又有些不妥,万一半路醉倒了怎么办?
“那个,老师你家在哪啊?你这样子,一个人回去多危险啊,到时候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
“嗯!”
对于董轻侯突然的关心,方华一时间也不知该作何感想,虽然有些诧异,但仔细想了想还是不禁感到有些欣慰,而且就自己现在这样,也难怪人家会担心。稍微考虑了片刻后,方华还是决定相信面前这个学生。
“那麻烦你现在好好记一下吧,我现在住在南明区的凤凰社区,三栋三楼的306号房。”
“凤凰社区三栋306?”
“嗯,没错。”
“那好,不过我还挺担心老师的,要不还是少喝点了吧。”
听到这句关心,方华苦笑着垂下了头,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呵呵,老师我也不想喝酒啊,还不是……嗐,不说了,你先回去吧!”
尽管方华的话只说到一半,但董轻侯还是马上就明白了她的处境,看样子应该是和自己先前的遭遇差不多了,只是她作为一个老师没那么多理由推脱,而且那些亲戚们酒过三巡后对于老师也没有那么多的顾虑,一门心思地就想让老师也喝上两杯拉近关系。
看见老师桌上那还留着半杯的酒水,再看老师那醉醺醺的样子,大概也猜到了老师的酒量恐怕是不怎样,但这一桌的亲戚恐怕没那么容易放过老师。
所以,还是稍微帮一下她吧……
“哈哈,那个,大伯、二叔、还表嫂啊,我们老师不是很会喝酒,你看她喝成这样已经差不多了,真的不能再喝了,就不要再劝她喝酒了吧!”
董轻侯话说得很诚恳,但正在酒兴上的亲戚们哪里听得进去,虽然这个小孩很会说话,但就是因为他太会说话了,他们也不想每次都让他如愿呐。
表嫂是最先发话的。
“哈哈,我们也没让老师喝多少啦,都是随意啦!你看,就那么一小杯,从刚刚喝到现在,是不是没喝多少嘛。”
“嗯,那现在已经喝的差不多,够了,就不用再让老师喝啦。呵呵,喝酒嘛,大家开心最重要啦,喝不下就不喝了嘛。”
董轻侯一直努力保持着脸上热情而又乖巧的笑容,尽量不让各位亲戚有任何不悦的。然而他没有意识到的是,他表现得越好,说话越是圆滑,这些长辈就越是不想被这个晚辈牵着鼻子走,于是远房的三叔也站了出来。
“哈哈哈,轻侯说得对,喝个酒本就图高兴嘛,是不能勉强。但你看这杯酒都已经喝了一半,就不要浪费了嘛,好歹先喝完这杯啦!”
眼看这事没那么容易解决这事,董轻侯也是有些头疼,这些亲戚果然没那么容易搞定啊。
看见董轻侯为自己犯难,方华突然觉得心头一暖,自己这个学生还是有心了,只是她也明白这种事情最难推了,尤其是她已经松了口。
方华拍了拍董轻侯的肩膀,让他不用太在意,不要为了自己而跟亲戚们争起来。但董轻侯哪里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既然他已经开口了,他就不会再让方华多喝一口酒,而且他还真不信这几个亲戚就这么难说话,回头冲方华咧嘴一笑,又继续跟他们掰扯起来。
“没事嘛,才一小杯而已啦,喝不了也是没办法啊。”
“是啊,就一小杯,多喝这一点也没什么事嘛。”
这时候桌上其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亲戚也跟着起哄来。
“对嘛,一小杯而已啦,我们都干了好几杯了!”“我们喝了那么多,老师稍微意思一下,就喝完这一杯嘛!”“一杯,就这一杯嘛!”“真要喝醉了,我们就送老师回去了嘛”……
“可,我们下周还要上课呢,在这里醉倒不好啊……”
此刻,董轻侯这一张嘴巴,再怎么能说也说不过亲戚们的这么多张嘴巴啊,看着这些咄咄逼人的亲戚们越说越激动,董轻侯也是越说越无奈,苦笑慢慢就固定在了脸上下不了。
“那要不这样吧,毕竟我是老师的学生,这杯酒就我来替老师的喝吧!”
说罢,董轻侯直接拿起了方华桌上的那半杯酒,直接扬起头一饮而尽,那如火烧喉咙般的刺激一下就把他的眼泪也给逼出来了。这种感觉对于一个不常喝酒的人来说,真的太过刺激,但董轻侯还是强忍住没有做出艰难的神情让方华担心,同时将酒杯倒举在亲戚们面前,咧嘴露出了一个有些浮夸的笑容,“呵呵,这样总不会浪费这杯酒了吧!”
亲戚们见此皆是一惊,在他们印象里,这个晚辈可没那么容易服软的,以前在饭桌上,不管他们怎么劝酒,他都是油盐不进,滴酒不沾的。
方华也是被董轻侯吓了一跳,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董轻侯最后居然会这么做,不禁有些担心起了他来,虽然只有一小杯,但毕竟是高浓度的白酒啊 。
在一阵诧异的沉默过后,爽朗市侩的笑容又再度在饭桌上响起。
“哈哈哈,可以啊,轻侯,第一次喝酒居然就是一口闷!够霸气!怎么样,这酒劲如何啊?”
“嗯……还行。”
“哈哈,那要不要再来两杯啊?”
“呵呵,这个就不用了,这个酒后劲还是有点大的。”
“哈哈哈,那走路可得小心点啦,千万别给摔着了!”
“呵呵,知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