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如今的日本还存在贵族吗？
当然存在！神秘的来客笃定的回答了我的提问，哪怕名义上已经不再是贵族，但是其掌握的土地、人脉和财富依旧足以维系他们的家族传承。
揉了揉还在不停生疼的前额，我确认自己已经从昏迷中苏醒，突然出现的客人自称是这艘邮轮的主人，并且向我报上了他的名字——十文字玄景。
大家公子我也见了不少，有表面宽仁内心阴暗争强好胜的，有玩世不恭与小混混放浪人生的，还有一心痴迷剑道渴望对手的。但无一例外这前三位都有一个“贵”字刻在脑门上，争强好胜的不怕惹出是非，玩世不恭的视金钱如粪土的同时又嫉恶如仇，武痴虽然一心向武但是举手投足却满是风雅之气。
眼前这个顶着十文字之名的玄景可比之前的三位逊色太多了，他的内心里没有狂妄、不羁和痴迷，他更像一个在正常环境中长大的正常人，像一个我随时都能在学校里遇到的普通同学。
若这是浑然天成的个性，那十文字家的教育可能没有我想象的那么不堪。
若这是心机使然的伪装，那十文字家的底蕴可能比我想象的更深邃可怖。
你会把我困在这艘邮轮上吗？面对不了解的对手，我尝试用更多的对话了解他的本性。
这里不是监狱。直截了当的回答，他不留一丝破绽。
我尝试把这次“意外”的见面变成一次对峙，但是他却尝试把这次见面变成一次家常闲谈，随着激将法的失效对话的主动权渐渐转移，但这攻守换位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一艘大邮轮的船长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我木村小孝从来没有说过会主动放弃主动权，既然是大人物那么带着好奇心了解一下大人物大船长的日常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越大的船就越无法偏离航线航行，现在的邮轮跨国跨洋航行都遵循着GPS设定的导航线路，除非遇到猛烈的洋流或者暴风雨启动紧急预案，剩下的就是千日如一的枯燥生活。”
“那么你一共随船航行过几次？还是从始至终都只是一个挂名船长？”
十文字玄景叹了一口气说：“说来惭愧，除了这艘船的下水仪式后的首航之外，其余时间我都只是一个挂名船长。”
“难道是因为你不喜欢这艘船吗？”
“我确实不喜欢这艘邮轮，要是能让我选择的话，我更希望在八岁生日的时候爷爷能送我一艘小巧的风帆船。我对海上的巨大风暴有一种迷之向往，传说在巨大的风暴之中鲸鱼也会因为无法呼吸而窒息身亡，若我人生还剩最后的时光我想亲自驾船去风暴中见证一下它毁天灭地的力量。”
奇怪的嗜好，或许这位十文字公子能与某个海盗合得来！十文字玄景见我我没有接话，他便顺其自然的将话题进行了下去。
“当风暴过后一头鲸鱼被推上海滩，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我猜会被路过的各种鸟兽吃个精光吧。”
“正常的情况诚如你所言。”玄景脸色沉了下来继续说道：“但是这次在风暴中溺亡的鲸鱼被一群岛民发现了，他们十分饥饿而这头鲸鱼成了现成的食物来源，但同时他们又十分惧怕，害怕第一个对鲸鱼尸体动刀的家伙会成为众矢之的。”
“所以他们准备怎么办？”
“村民们认为既然鲸鱼是‘神’所赐的礼物，那么就用一边从鲸鱼身上割下足以果腹的肉，一边拉着有罪的人去献祭。从罪大恶极的罪人到小偷小摸的盗贼，村民们割下的肉越多，被丢进海里的祭品也越多，用罪人的命换取食物没人会反对。直到一个人提出了更极端的想法，他告诉村民那些有罪之人本就该死，用他们的生命做祭品不会被神接受，而他家里有两个女儿，她们一开始就是为了侍奉神明为目标培养的，把她们献祭给海神和风暴之神这样大家就可以尽情的享受鲸鱼肉大餐了。”
我摩拳擦掌的声音打断了十文字玄景的话语，我知道他还有下文要说，但我很难控制住自己听完他的发言。
“以我和我爷爷对你的了解，你虽然惯用暴力，但是心中理性的一边永远占据着优势，所以请让我把话说完吧。”
“请！”
十文字玄景深吸一口气稳定心情，我们两人的目光已经绑在了一起，他想表达他所言非虚，而我在竭力找到他说谎的痕迹。
“千羽姐妹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明码标价的这一点千羽鸮早就知道，千羽银行因为双合同一案造成的信用山崩使它错失了圈内生意。”
“你说的圈内生意是什么生意？”
“洗钱、境外逃税、资产转移、私人金库、贿赂通道。”十文字玄景甩出来的讯息直接冲击了我的道德感底线，但他却不以为然的解释道：“私人银行如果无法承揽这些业务的话，就算能依靠正常业务存活下去，也只是苟延残喘罢了。木村文山当初给了千羽银行一个机会，只要两份合同的事一直隐藏下去，就会有更多的拥有急迫需求的客户来找他们。”
“……”沉默代表着默许，我默许眼前的十文字公子将话继续说下去。
“真相就是这样，无法利用正常业务吃到鲸鱼肉的千羽银行选择用联姻的方式尝试挤入圈中，她们姐妹二人面对的都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婚姻。千羽家希望进圈赚钱，而我爷爷看中了千羽姐妹的感情纽带，双方可谓一拍即合。”
“所以你在订婚酒会激怒了你的父亲和爷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训斥了一顿？”
“我只是遵循我的道德感，被胁迫的不只有千羽家的姐妹，还有被迫接受献祭的我们。我们都被迫接受了献祭而来的贡品，并且无法拒绝。”
“我拒绝！”
“一切拒绝都是徒劳！”
“为什么？”
“你看到房间里的那堆礼物了吧，千羽鸮已经被社会认知打上了标记。她在那些送来礼物的村民眼中已经变成了神的所有物。无论将来她是永远留在海里还是被你完好无损的送回海岸，她的人生已经被她的父亲和我爷爷打上了烙印，她是祭品并且永远只能是祭品。”
“那么千羽鹤呢？”
十文字玄景没有回答我，但根据他闪烁的目光我已经能猜到结果。
“所以你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不要去反抗？”
十文字玄景摇了摇头说：“我来是要告诉你不要放弃反抗，因为只有清楚知道真实处境的人才能对一切有准确的判断。你选择了回家自然就会来到我的船上，是你选择走到我这一边的，所以我才会把真相告诉你。”
“你说的反抗多久才会有结果？”
“十年甚至于二十年，也许当我们年近古稀的时候才能彻底摆脱掉这层枷锁，千羽姐妹才能重获自由。”
“有没有加快速度的办法？”
“除非……”十文字玄景的注意力又一次集中到了我的身上，他深沉的呼吸预示着他内心剧烈的波动，话语从他的嘴里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你真的能扬起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