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我对亲人的概念就局限在父母一辈，对于我的祖父祖母、甚至外祖父外祖母，母亲和父亲都极少提及，唯一一次舅舅的突然来访，也是充满了尴尬的气氛。
父母与这些祖辈之间一定发生过不愉快的事，这就是我脑中仅有的讯息。
紫原和也，他是我的外公，不同于水树多闻的傲慢轻浮，不同于川岛龙之介不怒自威的气场加持，他给人的感觉格外的平易近人。
但对于他们三人底细略有了解的我来说，恪守中庸之道的紫原外公无疑是一个强大的存在，他的面容越是祥和，我心中的不安越是剧烈。
“一百亿元。”
“……”我有些呆滞的面对着突然发话的外公，他波澜不惊的语气像海潮拍击岸礁的声音般厚重清晰。
“虽然我和你是第一次见面，但我也做了不少功课。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我也不用拐拐弯抹角的避开一些话题。你无论为何来到长崎，但你还是看到了你这个年龄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那些事是我不应该看到的吗？”
“哼！”发自内心的憨笑，并非嗤之以鼻的嘲讽，外公摇了摇头说：“早点看到这些事也好。”
“……”
“事情已经发生，你也毫无疑问掺了一脚，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这里的深浅。所以大道理我也不想和你讨论，我想和你讨论一下更实际的东西。”
“钱吗？”
“一百亿只是昨天对股市评估做出的预估，经过这一轮冲击市场可能蒸发掉的市值，因为九条事件导致的震荡已经开始波及多个产业，其中的利益牵扯者多不胜数。哪怕是现在还能一路凯歌扶摇直上的水树渔业也免不了红利之下的暗损，如果这件事能够完美处理的话，损失会止步在这个阶段。”
外公顿了顿，他转而用一种更激烈的口吻对我说。
“对我们三个普通老人来说，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现在所能做的，只是将教训和经验传授给后人。九条常志是已经快死的人，他的命、他的名誉在我们看来一文不值，搭上百亿陪葬他也不枉此生了。这件事本就是两条路……”
倘若九条常志无疾而终，一直以来被他压制的党派内斗就会跃然纸上，他死后整个政党就会四分五裂，等他们各自为敌的时候，就是他们自寻的末日到了。
如今九条常志深陷丑闻，他的死亡更会令时局雪上加霜，精于内斗的人绝对不会自寻死路，在凛冬来临之时抱团取暖才是上策，只是最后剩几人没被冻死，全看他们的力量和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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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双手紧紧攥了起来，一种窒息感压迫着我。也许从我的了解来看，外公、水树多闻和川岛龙之介三人已经放下恩怨避世很久，但他们从来没有停止过观察自己的对手，甚至在他们日渐衰老的面容下还隐藏着的复仇之心。
看到我凝重的脸色，外公突然双手击掌，用清脆的掌声驱散了那股令我窒息的阴霾。
“对你说这些话，或许为时尚早。但我一直期待着在后辈之中有一个人可以重拾我们当年的辉煌，我们当年输得很不甘心。之后累积起来的东山再起的所有资源，也因为你的那愚蠢的父亲付之东流。”
“我的父亲……”父亲与外祖父的隔阂也许正是因为那件事缘起的。
“小孝，你知道你名字的含义吗？”外祖父用手指指着我，略带怒气的说道：“木村家两代人都注定不凡，但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被迫、自愿放弃了成为人上之人的道路。而你的名字就是你的父亲与我决裂的标志，他只求狭隘的孝道，甚至他可以抛弃家族名誉，带着妻子和孩子来到陌生的城市艰难生活。”
“那什么是大孝？”
“什么时候你回到家乡，我自然会告诉你。现在的你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在经历了这些事之后，在看到了这些事之后，你是想就此忘记发生的一切，还是想要获得可以与那些家伙正面一战的力量。”
外公的话语让我背后的汗毛直立了起来，斩钉截铁的语气不给我任何猜度和回避的余地，他没有旁敲侧击，他选择了直接将问题塞到我的脑子里，也不管我是否能够接受。
“正面一战的力量，这不太可能……”
刺破我眼眸的目光直视而来，我伪装出来的笑容被他硬生生的逼退了，在外公面前一切伪装都毫无意义，他洞悉一切的同时，也掌控着这场对话的主动权。
“一个成绩勉强考入私立学府的孩子是不可能成就大事的，你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还有很多事要去思考。如果你在三年后的高考中失利了，那我就视你为自动拒绝。但无论如何不要轻视了我们的力量。”
外公离开了。
当我打起冷颤，我才终于从刚才的惊愕中回转过来。
我切身体会到了父亲为什么不愿意提及这个人，因为他是在太过可怕，各种意义上的可怕。在那副老朽的皮囊内，跳动着一颗不老的心脏，他不会甘于平凡，亦不允许有能力者甘于平凡。
他的话语行为就像一双无形的大手将我推到了他希望我到达的高度，对于我来说站在凌冽的雪山峰顶向下眺望只会产生严重的眩晕与不适，稀薄的空气让我无法自主呼吸，只是一次简短的见面，我却感觉时光流逝了千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