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生命,就是这般脆弱的东西。
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
早晨、傍晚、春天、秋日,甜蜜的恋人,充满幸福的家庭,憧憬长大的孩子。每时每地,无论是谁,下一刻都可能死得毫无价值。
这样,我的死,也并非不寻常。只是世界上平平淡淡如同雨天的雨一样的东西而已。
就算现在从这里跳下去,下面是人来车往的大街。至多也不过赚的行人的几分热闹,掀不起分毫风浪。
“不过,我的死大概不会那么没有价值。”我想。
虽然死的结果不会改变,但我只属于我的死亡却可以换得更加有意义的事物。
明天,也许会有新闻报道宣称某残忍的杀人魔在把亲人们几乎杀光殆尽之后选择畏罪自杀的消息。那大概就是我了,不过那可不是我想要的,我死前遗愿可不是当坏人。
如果在杀人魔改成‘从小受虐待的杀人魔’的话我会很开心,这样的话,在这以后,这个世上会不会少一个家庭重蹈覆辙呢?哪怕效果微乎其微,但只要有一个人能因为我的死而摆脱痛苦就能算达成了目的。我赌的,就是这种可能性。
从来没有自心底而发为任何人做任何事的我,对我来说,这样有价值的死不失为好的归宿。
“虽然还是有点不甘心就是了。”
我叹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爬上大楼边沿,小心翼翼地翻过老旧的铁栅栏,途中栏杆发出了‘吱呀’声,然后算是有惊无险地站到了唯一的落脚地。
我到了只要松开攀住栅栏的手就会坠楼身亡的地步。
我扭过头,没有在意随时到来的危险,我平静地扫视着楼下的灯红酒绿——将人生最后的光景映入眼中。冷风随即刮进眼睛,疼痛又促使我轻轻合上眼。
看过风景闭过眼,我没有再睁开的打算。这时候,闭眼的黑暗勾起了我最后的一丝感慨。
不管如何想活下去,无论从现在开始怎样的努力都已经于事无补。出奇的是并不后悔,反倒是觉得像我这种人这么死掉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也许,说不定我已经成为了从九岁开始一直在心里祈祷应该死光的那一类人中的一员。
“永别了,世界。”
只是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留念。
……
2
据说,‘梦’这种东西到了一定界限就会超脱虚幻的范畴,成为某个人的真实。
那是一个怎样的梦?
被人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头发,一边被安抚着‘不哭不哭,痛痛飞走吧’,那人还时而哼唱催眠曲,促使我忘掉痛苦,要我沉沉睡去。
梦里的我,是躺在那人的大腿上,似乎是安心地睡着。是一面嗅着多少优美辞藻也无法真正描述出来的幽香,渐渐睡着的。
——一辈子都没能体会到幸福的我在品尝这种滋味时显得毫无抵抗力。
这么说似乎有些无厘头,但只是梦的话也并非是无法想象。
我这人有个特点,无论白天受到了怎样的虐待欺凌,只要到了晚上,能睡觉的时候,我都会迅速地睡着,然后逃避现实似的做一些现实中几乎不可能存在的美梦。
这一次大概也是一样,不过是触感有些真实罢了。毕竟我已经死了,这份幸福也许就是世界给予我最后的温柔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理所应当地接受着恩惠,什么愚蠢的戒心什么该死的防备都被我丢到了九霄云外。‘这人是谁?’——这种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的幸福,重要的是这份温柔,我决不能辜负。
连一分秒的时间都没有余裕去浪费。这些年做梦的经验告诉我,梦中的美好只会在梦中呈现。而如此美妙的梦要是浪费一丁点时间我都会觉得后悔无比。
毕竟梦不会成为现实。
因为梦,是会消失的。
当梦境破碎的那一刻,我再度被卷入淹没时间的海浪。孤独、寂寞、无力、痛苦感不断袭击我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
而和做梦之前不一样的是,海不是凄凉的深黑,而是透着耀眼的白色,我沐浴在纯纯的白色当中,虽然被负面情绪占据头脑,却没有丝毫动摇的感觉。好像我从内心深处认为,这白光是无害的,我应该接受它。
于是我放弃挣扎。
就在我作出决定的一刹那,白色之景宛如被石头砸坏的玻璃一样出现裂痕。
从裂痕里放出一种光,一种让我无比怀念的多彩的光。我情不自禁地与光相接,只是霎时,我自己也变得五光十色。
就像是被人从内脏骨头开始涂了水彩笔,抱歉,我只能想到这种比喻。
一点点、不多不少刚好只是我的手掌能够包裹住的程度,光持续送来。我来者不拒,任由它与我融为一体。
等到光全部进入我的身体里,我可以充分感觉到,身体的某些部位已经发生了质变——我可以百毒不侵,我可以数十天不休息,我可以做我想做的任何事因为我拥有力量——只是没来由的,我有这样的感觉。
“什么意思?”
我只是呆呆地呢喃一声,却不晓得为何,这声在周遭的空间里回荡,并再次过程中不断扩大。
一开始只是我能勉强听见的程度,到后来又丝毫不比闪雷划过云层来的声音小。
最后的‘轰隆’声响起时,我像是逃跑一般,消失在了这片空间。
——梦醒。
然后我知道,梦这种东西到达某种界限,原来是会成为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