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汉高轻咳一声,打破了争论的僵局。
“好吧好吧。”年轻人深吸一口气,良好的推销素养还是让他强行压下了心中翻滚的怒火,重新挂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后,继续说道,“我们当然承认秘党为我们事业所做出的重大牺牲,也一定会为此支付合理的报酬。”
“哦?你觉得该付出多少才算合理?”昂热嘴角又浮现一抹笑意,像是对这个话题提起了些许兴趣。
年轻人眼睛一亮,有了兴趣,上钩还会远吗?
他脸上本来因为昂热无礼而有些僵硬的笑容瞬间变得真诚而热情了起来,“整个混血种社会将对你们敞开怀抱,全世界的商路都将对你们开放,我们间的通婚会生育出更优秀的后代来保证我们的权势。最重要的是,我们会对你们的屠龙计划提供毫无保留的支持,仅仅凭借你们秘党的力量,每一次面对龙王都是生死挑战吧。有了我们的加入,虽然不说稳赢,但是胜率至少大大提升了不是吗?”
“此外,”年轻人微笑着看着昂热,“有弗罗斯特这样蛮横的家伙在,相必您有些行动也放不开手脚吧。只要您在校董会中推动我们的提案并通过它,我们将携带着丰厚的捐赠进入校董会,为您的任何决议提供最有力的支持。”
盯着神色毫无变化的昂热,年轻人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场演讲推到最高峰,“我们缅怀死者,没有他们的付出,就没有我们的现在。但是,他们终究已经成为历史了不是吗?早已定格的历史,毫无价值可言,拥有无限可能的是未来,也只有未来,而未来,只有生者才有资格书写。时代的更迭,道路的开辟,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他们,就是必要的祭品,他们的血与骨已经铭刻在了我们前进的路上。历史会记住他们,未来也会记住他们,我们要做的只是放下曾经的执念,去享受他们为我们带来的和平,这便是我们对他们最好的祭奠。一旦龙族被彻底埋葬在了历史之中,那混血种就将立于进化树的顶端。”
年轻人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整个世界,“我们,将会成为新的龙族!”
“新的龙族?”昂热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再次加深。
年轻人们下意识的抓紧了扶手,紧张而又期待的看着昂热。如果成功,这次商谈无疑会被写入历史,而他们,就将成为新时代的缔造者!
昂热没有回答,而是哼起了一首曲子。
年轻人们一愣,自幼便深受古典文化熏陶的他们当然能听出这是瓦格纳《尼伯龙根的指环》第一幕《莱茵的黄金》中的咏叹调《莱茵黄金的魔力》。但是在这种场合听到这熟悉又优美的咏叹调,让这些精英们感到无比的诡异。
死一般的静默中,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位站着的演讲家身上优雅的纯黑西装和白色衬衫毫无征兆的爆碎,上百块的黑白布条从他身上如雪花四散,肌肉线条分明的上半身就那样露在了空气中。
“啪……”玻璃落地特有的清脆声响打破了这里的寂静,金黄的酒液飞溅,有些甚至溅到了坐在不远处的年轻人们的脸上。但他们都像是失了魂魄般对此毫不在意,或者说毫无察觉,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突然出现在演讲家面前的昂热身上。
大约20厘米长的折刀在昂热手中如蝶翻飞,大马士革钢特有的花纹随着昂热的动作如银蛇狂闪,纷乱如烟而又透着凄厉的华美。昂热还在哼着那首歌,脊背直如刀柄,他面无表情的看着年轻人,居高临下。
年轻人面色煞白,身体下意识的想要颤抖,却发现自己连最基本的动弹都做不到。一股可怕到极点的压力对着他劈头盖脸的砸下,就像携着暴雨轰然爆发的山洪,其势,不可挡,其威,无所阻!
年轻人能清晰的听到,自己皮肤开裂的的声响,还有自己血液渗出的呻吟,一条血线在他脸上缓缓蔓延,最终贯穿整个面庞。生命的流逝,从未如此清晰的展现在他的面前,清晰的让他心底涌起浓稠如墨的恐惧,还有深邃如渊的绝望,生杀予夺,不过在对面那个看似和蔼的老人的一念之间。
昂热抬手吸了一口雪茄,“年轻人,你知道你在龙族的眼里究竟是什么吗?”
年轻人嘴唇无声的蠕动,但却说不出哪怕一个词来。
昂热的眼中泛起讽刺般的嗤笑,“侏儒,不,你甚至还不如那个偷走了黄金的侏儒,至少他还有勇气去尝试,而你只会在别人的胜利面前卖弄你的推销手段。就凭你这怯懦的心就想成为新的龙族?别开玩笑了。”
他把一口雪茄烟雾喷在了年轻人的脸上,“毫无价值的历史?必要的祭品?真是精彩而透彻的言论。”
昂热脸上的微笑完全散去,只剩下森寒如刀的坚硬,冷冷的吐出几个字,“透彻的让我……恶心!”
“我年轻时老师也教导过我要从高处去看历史,这样才能看到时代的发展,以及其中的必然。就像是站在山巅俯首去看下面两军的对垒,无数的人像是蚂蚁一般互相践踏着失去,他们流血,他们哀嚎,他们死亡,他们咆哮。但你依旧在笑,笑的漫不经心,就像是在看一场规模庞大的歌剧。因为你站的太远,感受不到刀锋加身的痛苦,你依旧风度翩翩,甚至还有心情和你身边的女伴调情。”
昂热手中的折刀轻柔的划过年轻人的脸颊,温和的像是在抚摸情人的面庞,但若隐若现的血腥气息和直入骨髓的森冷锋锐却让年轻人如坠冰窟,像是灵魂都要被冻结。
“但是我不行!因为我就在那个战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在我身边死去,他们的咆哮就在我耳边想起,他们的鲜血就溅在我的脸上,他们的脸他们的血他们断裂的身体我都熟悉到足以刻入灵魂!他们都是在我人生中留下烙印的同伴。汉高,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冷静的人对吗?”昂热将余光投向汉高。
“不是,你只是很酷。”汉高淡淡回道。
“我已经在这个战场上杀红眼了,你能和一个杀红眼的亡命徒讲必要的祭品吗?”
“不能。”汉高赞同的点了点头。
“所以作为教育家,我有必要在你们没有**掉之前为你们上一堂课。告诉你们上流社会或者华尔街那一套并不适用于杀红眼的亡命徒。你想要和我们开价,就得先搞清楚我们到底是一群怎样的人。不要和我说什么我们的人埋在前进的路上是什么必要的祭品,更别和我提什么成为新的龙族。”昂热用刀拍了拍年轻人的脸,“龙族,无论是天生的还是自命的,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没问题。”汉高回道。
“至于你。”昂热微笑着收回了折刀,拍了拍他的胸口,“你得知道,你需向赴死者致敬。还有……”
昂热转身离去,向后挥了挥手,“下次别在我面前臭牛逼!”
屋子里一片寂静,昂热走后这种气氛就一直没散去。
年轻人们都自负血统不凡,他们的言灵也各不相同,有些人的言灵可以让他们的视力变得极其敏锐,甚至鹰眼也难望其项背。但他们没一个人看见昂热是如何出手的。像是在他们脑海里那一段时间被硬生生的截断,昂热就那样如鬼魅般突兀的出现在了年轻人面前,并顺手把他的衣服划成了布条装。他们唯一感受到的,就是那瞬间高涨的,如山海般压来的威严。
龙威,随着龙类精神领域释放而生的,可畏的威严。
“擦擦脸。”汉高拿过一张手帕放在冰水里浸了浸,递给了还呆站在原地的年轻人,“不要紧的,我本来就只是打算探探他的底,没期望你和他达成什么共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年轻人诚惶诚恐的接过手帕按在了伤口处,“伤口没什么大不了的,很快就会愈合,老东西真扎手……”血液混着冰水沿着他的身体一路下流,浸透了他身上为数不多的几块布片。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面对希尔伯特•让•昂热,你可以和他谈条件,开玩笑,但是…不要去碰他的底线。”汉高低声说到。
“他的底线…是什么?”年轻人迟疑了一下,感受着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心的问了出来。
“别藐视他们做的事,尤其是别藐视那些死去的秘党。”
老人吃力的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昂热一百三十岁了吧。一百三十岁,别人要不是已经躺在棺材里,就是已经准备好躺进棺材里,但他还在抽着雪茄飙着跑车。孔武有力的像个刚进社会的年轻人。”
汉高拉开抽屉,里面是两柄黝黑的老式转轮手枪,他卸出一颗子弹放在桌面上,0.5英寸马格努姆手枪弹,即使是普通弹头也可以一枪打翻大象或者河马,而这颗子弹的弹头上镌刻着复杂的花纹,因为用汞处理过而显得极其黯淡,但花纹深处流淌的锐利的冷光。
炼金转轮,“德州拂晓”。
年轻人们彼此对视,沉默不语。他们听过“快手汉高”这个名字,这个名头曾在美国西部非常响亮,但他们从未见过。但今天为了会见昂热,他们见到了。
“和昂热说话我不得不警惕。”汉高叹了一声,“一百多年过去了,我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了,但他还是和当初没什么两样。即使龙族血统可以延长寿命,这也显得太不可思议的对不对?科学会告诉你们,年龄不止取决于你已经活了多久,还取决于你的心态。”
“天天奔波辗转四处演讲拉选票的政客,哪怕年纪已经六七十岁,看上去依旧精神的像个小伙子一样风流倜傥而又易冲动。但同样年纪的退休职员,已经挺着肥硕的肚腩可以养老了。”汉高顿了顿,“昂热的动力又是什么?熊熊燃烧了一百多年依然旺盛的灼人眼球?答案只有一个——欲望!复仇的欲望!它就像酒,愈是窖藏,愈是浓厚,最后将整颗心都浸透。”
“复仇?”
汉高点点头,“一百多年前狮心会全灭,只有他活了下来,这对他影响太大了,可以说改变了他的人生。”
“对弗罗斯特来说,屠龙是家族赋予的使命,也是一项有利可图的事业,和商人谈利益,这很不现实,他会寸土必争,你们讨不了好。但昂热不同,对复仇的欲望会让他可以同意一切条件,只要你让他可以把龙王都杀了。”汉高耸耸肩。
年轻人们脑子里都蹦出一个词,“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