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两人打小就认识，而且都毕业于哈佛，但两人走的却不是一个路子。
曼施坦因一向是个积极的社团活动家，并且在商学院和法学院辅修。当年他青春尚在头发未凋时，他可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而古德里安则是睡在实验室泡在图书馆的学术狗，土头灰脸的做着他未来的科学梦。
现在两人的级别也很能说明实际能力并不代表成就这个问题。虽然曼施坦因连论文都是靠着古德里安写出来的，但他此时已经是卡塞尔学院政治教授还兼风纪委员会的主任，而古德里安却还在为“教授”头衔而奋斗。
虽然老友人生路都快只剩一半的时候再来纠正他的人生观有点晚了，但总比看着他一条路越走越窄最后卡死在路上来的好。
看到有些“回头是岸”意思的老友，曼施坦因清了清嗓子，准备再加一把火，“古德里安，想想你再这样钻在科学堆里几十年，你有很大的可能就和他们一样。当然，仅仅是状态一样，满脸苍白，沉迷实验，无谓的消耗着自己最后的生命去研究却毫无所得……”
“这样的人生是扭曲的，冰冷的，你的生命应该向夏威夷岛上的阳光一样更加灿烂一点，更加活泼一点。”曼施坦因苦口婆心循循善诱，“学海无涯，回头是岸啊。”
古德里安愣了愣，挠挠头，一脸羞涩，“我还挺喜欢在海里游泳的。”
曼施坦因扶额长叹，千言万语被古德里安一句话堵死在喉咙口不知该说不该说。
“肃静。”昂热扣响铜铃。
曼施坦因和古德里安识趣的闭上了嘴。其实会议开始到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在下面嘀嘀咕咕，其他人都拿出了参加葬礼的严肃，而那群脸色惨白形容枯槁的终身教授则像是即将入棺的尸体……
“什么级别的龙族能做到？”昂热环视四周，打破了死一样的沉寂。
“确认是龙族所为么？”物理系主任道格•琼斯斟酌着词句问道。
他佝偻着背，老化的脊柱几乎要弯成一个圈，消瘦的身体上不合适季节地罩着一件厚重的黑呢外衣，一边说话一边咳嗽。看起来一口气接不上就要死。
“看这两张照片。”昂热轻点面前的桌面，淡蓝的光从穹顶落下，光线交织间两个巨大而精密的模型在众人面前快速成型。
一个是火车站骨架，另一个则是过山车钢轨。但无论是铝梁还是钢轨，都狰狞的扭曲着，像是剥去皮肉被全力拧转的蛇骨，盘绕缠结，透着邪意的美感，也让人下意识的心寒。
“我们有世界上最优秀的机械专家，他们跟力学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设计过能抗九级地震的建筑，至今还屹立在世界各地，但是他们中没有任何人能解释这种应力。”昂热打量了一下投影出来的模型，转头瞥了一眼左手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格鲁斯，说说你的分析结果。”
“没有结果。”老人摇头，“单从力学理论上来说，这种事情根本不该发生。”
“一股莫名其妙的巨大扭力被施加在金属结构上，随之产生的剪应力形成剪应力流。”老人顿了顿，环顾了一下会场，继续说道，“简单来说，巨大力量就像是水流在金属体内横冲直撞，如果水道很宽很结实，那自然就没问题。但是在一些脆弱和细窄的地方则不一样，力量不会被堵住，他会蛮横的挤进去，然后过高的密度会把这些地方轻而易举的挤爆。所以这些坚固的金属原件才会在短短的几秒内彻底解体。”
让•格鲁斯大拇指和食指轻滑，光影变换间局部的钢轨模型被成倍的放大，“‘中庭之蛇’是世界上仅有的三座等级过山车之一，为了确保游客的安全，在设计时应该使用一英寸钢材的地方都放大到五英寸，即使是一架F-22战斗机正对着撞上去也未必能毁掉它的钢结构，但是这股扭力施加的太精确了，剪应力的作用被放大到极致。”
他指着被拆解而出的零件侃侃而谈，在一众面色灰白衣着诡异的终身教授里，让•格鲁斯看上去还算是个体面人。黑色的马甲上挂着怀表的金链，一头花白的头发用头油打理好之后往后梳，估计当年没有一头钻进实验室之前和普朗克一样也是个风流倜傥的小白脸。
“所以关键就是那股力在作用？但只要有扭力，就会有应力，为什么不可能发生？”施耐德盯着那块被放大的钢轨发问，作为执行部负责人，他有资格坐在桌边。
“在阿波罗登月计划中，我们的目标是设计一架能在地球以外着陆的航天器……”格鲁斯目光悠远，慢悠悠的语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格鲁斯，不要吹你那过去的事了，赶快告诉他们那要人命的应力是个什么东西。”布莱尔•比特纳皱眉。
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这位数学界的所罗门王拄着一根象牙装饰的黑色拐杖，脊梁笔挺如竹，须发皆张，满脸的不怒自威，说起话来带着一言不合就拔刀的霸气。
“好吧，总之一切设计的核心都是美学和力学，而美学又源于力学，力学伟大的美感是因为……”格鲁斯耸了耸肩，拐了个弯准备换个方向接着侃侃而谈(到处扯皮)。
“再简洁点！”比特纳眉头皱的更深了，拐杖微提，又重重落下。
“鬼魂般的应力。”回答果然很简洁。
“鬼魂般的应力？”下面的教授面面相觑，本该是科学界的高手，嘴里却蹦出了玄学的词汇，这让他们有点理解不能。
“我已经为‘中庭之蛇’在崩塌那几秒钟里内部的应力分布做了一个模型，并且让诺玛把它变成了图片。”比特纳低声说着，接着熟练的从公文包里拉出了电脑和数据线，插到了会议桌下方的接口处，虚拟的屏幕铺展而出。
“哦？看起来是个游戏高手……”古德里安瞪大的眼睛看到的除了那些让人不觉明厉的专业软件，便是例如“星际争霸”，“魔兽争霸”，“反恐精英”等等杂七杂八的快捷方式。
所罗门王威严的老脸抽动了一下，大概是听到了别人对他的评价。接着迅速的调动出一张超大号的图片，将桌面完全遮挡住。
黑底上墨绿色的线条勾勒出‘中庭之蛇’的钢骨结构，钢骨结构内部，一根根红色的虚线，首尾相连成环形。
“这些红色的虚线就是格鲁斯所说的剪应力，你们可以想象它们使看不见的力量之水在钢结构里循环。”比纳特用鼠标沿着红色的线框转动。“虚线越密的地方，剪应力就越大，这被称作‘应力集中’，应力集中到达一定程度，金属内部的晶体结构就会崩坏。”
“比纳特先生，作为一个龙族谱系学的研究者，我有些不太理解。”古德里安高举右手，就和他当年做学生时那样，“既然剪应力是那么糟糕的东西，难道设计的时候设计师没有考虑到么？”
“很好的问题。”比纳特稍带赞许的看了古德里安一眼，“工程学一般都会将应力考虑其中。当然，也有为了美观而将应力的考虑优先级调低的。比如我们用的杯子，里面是直口的会比圆口的更容易发生应力集中，但人们却偏爱直口的形状，所以应力的考虑优先级便被调低了。”
“但对于过山车来说，安全的优先级才是最高的，应力当然也在里面，山车在钢轨上高速运动，应力和剪应力无时无刻不再撼动金属骨架，你们可以想象过山车每一轮运转中，都有各种各样的应力存在于钢轨内部，这些看不见的力量之水并不像我在图上画的那么均匀，而是极端复杂，就像是混乱的川流。但是设计师仍然相信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应力不会大到令钢轨崩塌的程度。”比纳特瞟了一眼格鲁斯，“千万分之一的概率，极其特殊的情况……这是你的专业领域了。”
格鲁斯看了看周围，清了清嗓子后说道，“极特殊的情况，便是比特纳博士刚刚所提到的‘应力集中’，任何材料内部都会有缺陷，在座诸位应该都对炼金术有所了解。”
“炼金术的最基本原则就是炼去金属中的一切杂质，得到再生的金属。再生金属的强度极高就是因为它内部的缺陷极少，而上次发现的疑似是龙王炼成的青铜材料更是没有任何缺陷的完美材料，也就是所谓的纯净物质。这种炼制过的材料和没炼制过的材料相比完全就是两种物质。”
“当然，现在人类也能制作内部缺陷很少的材料。比如某些纳米材料,NASA的科学家们甚至试图用纳米材料搭建一条通往太空的电梯直接升到大气层外……”
格鲁斯讲的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本来有些昏黄的眼睛此刻像是有光芒在闪烁，亮的像是要直刺而出。
“从你的幻想转到应力集中上来！”眼看话题越来越偏，比特纳顿时怒了。
“好吧好吧……”格鲁斯无奈摆手，“金属的内部缺陷就像是看不见的弱点，假设外力施加得非常巧妙，恰恰令剪应力在缺陷处异常集中，就会产生极其糟糕的后果，发生卷曲、撕裂和中断，而且会产生连锁效应。”
格鲁斯扫视全场，“你们有谁了解东方的古拳法？”
教授们彼此对视，眼里全是迷茫。他们在讨论什么？应力？太空？怎么又扯到古拳法上了？
“或许我能给出一部分答案。”一道空灵澄澈的声音忽的响起。
众人下意识的向着声源处望了过去，脸上布满了惊疑，不是被这声音吓的，而是这到声音…太年轻了！
在一群平均年龄五十朝上的教授会议上出现了一个疑似小女孩的声音，这让他们有点摸不着头脑。
昂热背后书架旁的阴影中，一道略显娇小的身影从容的漫步而出，面对着众多教授的各异的视线，没有半点的慌张，步履轻移间自有一股淡泊天成。
昂热微笑，转头看向众人，“介绍一下，我们优秀的‘S’级精英，公孙家的少主，公孙莲华。”
“昂热校长，这件事学生应该还没有权限知道。”狮王模样的比纳特皱眉，虽然沉迷研究，但校规他还是知道的。
“莲华是这件事的参与者，也是后面行动的执行者，我想他有必要参与这次会议。”昂热语气淡淡却又不容置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