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苏醒了,就像预言中所说的那样。”昂热声音如古钟低鸣,有力而肃穆,银灰的眸子里像是有光焰在跳动,灼灼目光扫过沉默的众人。
“是啊,他醒了。”道格•琼斯叹了口气,“但他如果苏醒的话,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出现在我们面前?如果像莲华说的那样,他无疑对‘力’有着绝对的掌握,在这样的伟力面前,我们没人能够抵挡,只能任他宰割。钢轨都能轻易被撕裂,我不觉得我们学院能撑的更久一些。”
“谁知道呢?”昂热耸肩,“龙族的思维方式本就和我们截然不同,更何况大地与山之王在诸王当中也是很特殊的一个。上一次他苏醒所用的身份是匈奴王‘阿提拉’,他的铁蹄几乎席卷了整个欧洲。但身为四大君主之一,还是代表了‘土’之元素,象征着力量的王,他能做到的本该远不止这些。四大君主都该是坐拥毁灭世界伟力的神明,但大地与山之王居然在罗马城下被当时的秘党击败了,后面又忽然暴毙。”
“典籍上曾经说,‘石的浪涛昭示着他苏醒前的伸展,他完全伸展的那一日,山陵化作深渊。’他的力量甚至可以击穿地壳!”昂热眼中闪着思索之色,“这不亚于原始人类徒手和壮年的猛犸单挑还取得了胜利。”
“会不会是这位王要比四大君主中的其他几位要弱小,或者是他对人类还又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心,所以没竭尽全力?”格鲁斯试探着说道。
“人类与龙族没有共存的可能,他们不会同情我们,正如我们不会同情蝼蚁。”莲华开口,清透的眸子半阖,笼在阴影下的竖瞳幽不见底,轻声道,“千百年来,一向如此。”
“没错。”昂热点头,“过去的一切都被埋葬在不可见的古史,但有一件事情却是从来没变。”
昂热端起面前的锡兰红茶一饮而尽,“他是龙王,是我们的敌人,只要给他机会,他便会毫不犹豫的把我们碾为尘埃。所以我们之间,不死不休!”
昂热吐出最后几个字时,终身教授们纷纷起身,尽力挺直了被岁月压弯的脊柱,苍白的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和那些年轻的‘列席教授’一起以手按胸,“以血契为誓!善必胜恶,如光所到的地方,黑暗无处遁形。”
“从现在开始,执行部全球范围内所有的专员都活动起来,搜寻一切关于龙族的痕迹。和上次不同,我们现在面对的是一条完全苏醒了的古龙,而他的父亲,是伟大的黑王尼德霍格!”昂热缓缓起身,“通知校董们,新一轮的战争,开始了。”
北京郊外,隐在山脚下的一片庄园中,碧清的溪流蜿蜒过葱茏的竹海,润过山亭水榭,最终消逝在不知名的远方。
碧瓦飞檐的古色庭院坐落在竹海和庭院之间,灌木组成的矮墙后古朴的照影壁静静矗立,玄奥的纹络上布着时光的刻痕,林叶间渗下的阳光洒在上面隐约间泛出暗金色的光亮。
撑起蜿蜒游廊的朱红立柱上盘旋着繁复的图案,将屋舍连成一片。
山间浮动的微风拂过,扬起低垂的叶梢,吹皱幽静的潭水,山水之美在这里重叠交和,融出岁月的静好。
哪怕走进细细观察,也没人能想到这姑苏园林一般的地方会是一个收敛了爪牙的战争堡垒。
地下五层,没有地底密不透风的阴暗感,柔软的光从四周墙壁上散出,布满了这片巨大的空间,湿度适宜,空气清新,甚至还能在和煦的清风中嗅到草木特有的芬芳。
一道人影静静站在空间中央,左手边是破败的像是刚刚经历了大地震的候车站,右手边则是如蛇骨般狰狞扭曲的钢铁轨道。他的正面无数的光线交织成一个椭圆的球体,每一道光线都连接着两边投影而出的破败建筑,光晕轻动间庞大的淡蓝数据流化作微不可见的丝线缠绕在那淡白的圆茧上。
人影看着面前的白茧,目光平和如潭,没有丝毫的不耐,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光线的脉动忽的一顿,无数的光分出一缕,在旁边幻出一道身着广袖流仙裙的绝美身影,清寒的声音响起,“家主,塞巴斯蒂安来了,要求见您。”
“哦?来了吗?那就让他进来吧。”人影轻笑,手掌伸出,盖在了突然出现的光屏上。
“权限认证通过,通道开启。”娲皇向着人影点点头,无形的数据在手掌盖上去的瞬间传向整个防御系统,激光武器自动收拢,高压电场解除……
一道道命令传达,随着在升降梯的下降,下层的防御机制迅速关闭,为其让行,又在升降梯前往更下层时再次开启,战争堡垒在此刻将它的獠牙微微露出了一角。
人影不远处,地板无声的划开,穿着笔挺燕尾服的男人站在纯白的升降台上缓缓在地面上落定。
男人前跨一步,向着人影抚胸弯腰,优雅行礼,“家主。”
“塞巴斯。”公孙辰天转头看向再次挺直脊柱面带得体微笑的男人,“是有什么消息要说吗?”
“是的,准确消息,卡塞尔学院所有分支机构今天开始动员,这次猎杀的对象是大地与山之王。”塞巴斯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波澜,像是说的不是曾经灭世的龙王即将再次肆虐人间,而是和朋友随便扯起一些有趣的事。
塞巴斯顿了顿后接着说到,“这是线人传来的消息,由于诺玛的监控,所以是由我来禀报。”
“线人吗?”公孙辰天嘴角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关注点完全没放在龙王身上,或者说是早有预料,“不知道线人有没有这个自觉呢。”
塞巴斯轻笑,“有自觉不是更好吗?”
“猎杀一位苏醒的王,很有意思的想法,和我说说他们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吧。”公孙辰天伸手一划,右手边的钢轨投影被转到赛巴斯面前。
“他们这是依靠力学分析出的结果。”塞巴斯手掌摊开平伸而出,有忽的握拳。巨大的投影顺便变成小巧玲珑的手办模样。
“他们让格鲁斯和布莱尔比特纳,参加过阿波罗计划的力学专家和数学界的所罗门王进行推导,他们推导出的结果是,两起事件中都存在‘鬼魂般的应力’,这种被精密控制的应力不可能是自然现象或者人类作为,只能是某种言灵,而且是极其高阶,应该是四大君主级别才能驱使的言灵。”塞巴斯打量着虚托于手掌,连接着无数细微光带的钢轨投影,继续说道,“掌握着纯粹力量的君主,只有大地与山之王。”
“不错的推理,听上去十分合理。”公孙辰天拍了拍手,唇角扬起一抹微笑。
“但你觉得这些还不够是吗?”看着塞巴斯毫无笑意的幽深黑眸,公孙辰天叹了口气。
“不错,很合理。”塞巴斯语气淡淡,“但太肤浅了。”
“只要是逻辑正常的混血种都能从中推导出来的结论,他们大张旗鼓的讨论只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龙王,他们需要百分之一百的把握。”
“但这些信息对我来说远远不够。”塞巴斯漆黑的眸底像是有猩红的鲜血在流淌,隐而不发的杀气却浓稠到让人有种直面尸山血海的错乱感。
“这才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吧。”公孙辰天招了招手,塞巴斯手中的钢轨化为一片光屑洒落,又在开始的地方恢复成初始的模样。
“你对莲华那个孩子看的太过重视了,他还没有与你签订契约不是吗?”看着塞巴斯眼底不散的杀意,公孙辰天眼睑低垂,让人看不清其中的神色,“他是我弟弟的儿子,公孙家下代的家主,注定将在未来登上御座君临天下的帝皇,你要相信,我们不会让他有事的。”
塞巴斯薄唇紧抿,面庞上凌厉的弧度没有半点软化的意思,“可是已经出现过意外,当时连血统都未觉醒的少主却闯进了龙王的领地尼伯龙根。”
“你应该早就明白这条路不会好走不是吗?塞巴斯,你的心有些乱了。”公孙辰天目光悠远,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缓缓翻涌,恍然间像是穿透岁月的泥沙凝视着过去的自己,看那刀剑交织的大争之世,怀那举杯邀月的小酌之时。
“路是自己杀出来的,家族负责的是给他前进时所需要的一切。”公孙辰天收回目光,“白也在他的身边,我允许他们接受试炼,但不会让他们陷入绝境,哪怕代价是赌上家族千年的积累。”
公孙辰天仍是语气淡淡,但却比誓言说的更为笃定而坚决。
塞巴斯沉默半晌目光闪烁不定,最后又归于平常的安定深邃,“我相信家主,但这不代表胆敢出手的人或者龙不需要付出代价。”
“还是不肯完全放手吗?”公孙辰天失笑道,随后摇了摇头,“罢了,那这次行动便交给你经手吧,本来还想把调查那个组织的任务给你的。”
“多谢家主成全。”塞巴斯再次郑重行礼。
“无碍,这件事总有人要去做的,你去做的话我离开中国也能更放心些。”公孙辰天嘴角轻扬,平稳的声线却说出霸烈的话语,“你说的不错,敢出手,总要做好手被砍断的准备。”
塞巴斯目光微闪,“龙王的出现让他们又蠢蠢欲动了吗?或者说是——龙骨十字?”
公孙辰天轻哼了一声,扬起的眉梢尽是不屑,“不敢上战场,却在暗处窥伺着胜利果实的老鼠罢了。”
“虽说只是群没胆的老鼠,但毕竟也是积累了百年的老鼠,坐拥的资产让他们野心也开始膨胀起来,势力的触角竟然妄想渗进公孙本家。是时候敲打敲打他们了。”公孙辰天打了个响指,地球的虚影投在了他的手边,数十个红点散落其上。
公孙辰天右手伸出,食指滑动间一条横贯亚欧大陆的路线浮现而出,将二十多个红点连成一线。
看着绘出的路线,公孙辰天露出一丝微笑,但眼底却是没有丝毫的笑意,有的只是摄人心魄的冰寒,“我明天便要出发去拜访那群'老朋友'了,莲华那里就交给你了。”
“这个给你。” 公孙辰天将旁边的光茧划向塞巴斯,随后看向静静侍立一旁的娲皇,“娲皇。”
娲皇点点头,声音清冷依旧,“权限已开放。”
塞巴斯手机无声亮起,一款绘着蹁跹彩蝶的软件自动开始下载。
“这是什么?”塞巴斯接过光茧,剑眉微锁,有些不明所以。
“你要的信息。”公孙辰天挑眉,看着平常总是带着微笑面具的塞巴斯今天因为莲华而变得真实了几分的情绪波动,眼底漾起一抹笑意。
“你没见过很正常,这是一个项目的最新成果。”公孙辰天在虚拟光屏上打开一份资料,将其投至塞巴斯面前。
“蝴蝶效应,混沌理论?”塞巴斯扫了一眼发过来的资料,清俊的脸上浮现出饶有兴味的神色。
“不错。”公孙辰天点点头,“混沌不可测,这是现在学术上的共识,你无法知道面前的蝴蝶轻轻一扇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因为蝴蝶飞向的是未来。”
“但要是反过来呢?”公孙辰天指了指两边候车大厅和钢轨的投影,“我们站在的现在,也就是过去的未来,这是已经确定的路线。诸多的可能性中,只有这一条能走到如今的所在。”
“如果能获取过去绝大部分的数据将当初的场景加以重现,一切的隐秘都将不再是隐秘。”
公孙辰天看着脉动着,隐隐有膨胀迹象的光茧,微笑,喃喃道,“时间也快差不多了,再加把力吧。”
“娲皇。”公孙辰天出声,“调动三成的计算力。”
“明白。”
娲皇璀璨的眸子中无形的数据流如开闸的洪水般疯狂涌动,光茧链接着的无数光线上淡蓝的数据流蓦地加粗。
光茧开始震动,像是膨胀到极限,丝丝的裂痕在光茧上浮现,并向四周蔓延。
“咔”
盯着光茧的塞巴斯像是心底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碎裂声。
无数的光尘四散,轻羽般飘然而落,最后彻底消逝。
“很美不是吗。”公孙辰天看着破茧而出的彩蝶,叹息般的感慨道。
“是很美。”塞巴斯看着蝶翼上流淌着数据的无数纹络,像是在直面命运的轨迹,“它叫什么名字?”
“全知全能是神的权柄,此为先见之明。事后方醒是人的睿智,此为后见之明。”公孙辰天淡淡的笑了笑,“你可以称呼它为人之睿智,亦可以唤它为后见之明,这将是人与神的正式战争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