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片漆黑的图书馆内，柔和的灯光依次亮起，在无边的夜色中开拓出一条道路。
踢踏的脚步声从道路的尽头传来，在走过几个转口后，声音逐渐清晰起来，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随着脚步声踏进了这座早该睡去的建筑。
人影在一道墙壁前站定，莹白纤细的手从羽织下探出，隐约能看清那剔透的指尖夹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探出的手顺着重力流畅的沿着墙上一道纹络出滑下，随着一声低不可闻的提示音，坚硬的合金墙壁无声裂开，人影一个闪身进入了后面的空间。
随着人影的消失，墙壁再次合拢，严密贴合，像是从来就是一个整体。亮起的灯光倏忽熄灭，图书馆被漫开的夜色拥入怀中，再次陷入仿若永恒的寂静。
“莲华，欢迎来到中央控制室。”穿着得体黑西服的昂热起身，微笑着对迈入房间的人影作出请的姿势。
“这就是公孙家的小家伙？真人看上去比照片还要漂亮。”一个牛仔打扮的油腻大叔轻佻的吹了声口哨。
莲华皱了皱眉，大叔的动作让他有些不快，但莲华也看出大叔只是纯粹的欣赏，没有什么恶意，所以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副校长？”莲华指了指那个挺着啤酒肚的面生大叔，转头看向昂热。
“没错。”昂热点点头，“虽然看上去不着调，而且因为宅了太久身材有点变形，但他的确是学院的守夜人。”
“喂！”守夜人不满的挥舞着雪茄，“小家伙，你不该问我吗？而且昂热你这描述是什么意思？别忘了你现在开始是个'咽炎重到不能说话'的人，学院事物也是由我全权负责。”
“所以小家伙，接下来跟我混吧。”守夜人话锋一转，闪着精光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莲华，一脸的期待。
莲华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看着面色红润，大半夜依然精神奕奕的昂热，还有目光有些狂热的盯着他的守夜人，思考着这两个人需要精神治疗的可能性。
“首先能告诉我是什么情况吗？”莲华无奈扶额，打破了这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局面。
“就像我给你的信上写的一样。”昂热声音低沉，“校董会派出了调查组，目的是清洗可疑血统，而目标人物…就是楚子航。”
“为什么他会被盯上？”莲华竖瞳微缩，脸上浮现一抹凝重。
“你应该猜到了才对。”昂热吐出两个字，“'暴血'。”
“果然吗……”莲华叹了口气，“我应该已经解决了血统的稳定问题才对，是之前暴露了？”
“楚子航执行过十三次任务，被记十三次过。”昂热将一沓资料拍在了桌子上，“要不是他老师施耐德是执行部负责人，他早就被查处了。”
“昂热，别全甩给施耐德，这件事要是没你的默许，会变成现在这样？”守夜人丝毫不给昂热面子，“你这些年在学院一手遮天，放任学生搞'自由一日'，变相的同意他们在校园内无责任的烧打抢砸，我的钟楼都差点被拆掉。对于血统优秀的学生无原则的庇护，楚子航那双从未熄灭的黄金瞳已经明确的显示了他血统的狂暴，随时都有失控的可能，但你依旧把他留在了校园里。还有路明非的血统判定，'S'的权限就凭你的自说自话轻易的交了出去。”
守夜人冷哼了一声，“这次楚子航被牵连进去，你起码要负一半责任。”
“我只是按我的想法培养学生而已，他们的力量在这场战争中是必须的，而且他们上次行动表现的很棒不是吗？”昂热神色没有半点波动，像是之前那些按条约足以把任何秘党成员送上绞架的指控说的不是他一样。
莲华看着面前突然掐起来的两人，感觉自己脑壳隐隐作痛，有些无力的摆了摆手，“我们现在该讨论的不该是如何应对调查组吗？”
“唉，你看我这脑子。”守夜人忽的一拍脑袋，脸上迅速堆满了热情的笑容，“人老了就容易忘事，是不是啊，昂热？”
“那只是你。”昂热撇了这个心怀鬼胎的老家伙一眼，上次他表现的这么热情的时候从校董会手里扣下了一块拳头大的贤者之石，这次比上次还要表现的夸张，也不知道在盘算着什么。
“这次的调查组组长是安德鲁•加图索，身份是加图索家的首席财务官，虽然也是个混血种，但是能力有限，所以被派出去打理加图索家的产业。”守夜人从桌上的资料中抽出一张，大致概括了一下后就丢到了一边，“只是个没见识过真正混血种社会的小角色罢了，我们的敌人不是他，而是站在他背后的校董会。”
守夜人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严肃，“安德鲁只是个开胃菜没错，但校董会可是一群玩权力斗争的政治家，没有绝对的把握，他们不会轻易出击，一旦出击，就会直指我们的要害。”
“要害？”莲华一怔。
“在学院里本来只有三方势力，持有最高权限的我和昂热，系主任们组成的科研组，还有学生社团组织，现在到来的调查组会成为第四方势力。”守夜人比起四根手指，“教授们是科学家，也只是科学家，他们对政治里的弯弯绕绕，但他们能看出这次事件上校长和副校长态度十分一致，所以他们的支持我们暂且还能拿到他们的支持，如果保持下去，我们一定能赢。”
“但我们有三个一击致命的要害。”守夜人收回一根手指，“学生社团，楚子航本人，还有诺玛。”
莲华沉思了片刻，缓缓开口道，“楚子航为什么还有问题？他的血统应该稳定才对，就算后面他又使用了'暴血'，也不会濒临失控才对。”
“你用你的血对他的血统进行了精炼是吗？”守夜人目光灼灼的盯着莲华。
莲华一怔，干脆的点头承认，“没错，这对于他而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刻画了多少炼金矩阵？”守夜人眼中光芒更亮了。
“一千零八道。”莲华稍稍回忆了下，报出了准确的数字。
“天才的创造，不，是足以照耀时代的成果。”守夜人叹了一声，随即双眸微眯，看着神情不变的莲华，“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战争。”莲华恍然。
代代传承的血统优势划分了家族的强弱，但如果这道鸿沟被跨过呢？答案早就清晰的写在了历史中——变革将至！
掌权者的更迭总伴随着鲜血与生命，和平在利益面前总是不值一提，这是人性贪婪导演过无数遍的悲剧。
但是，哪有这么简单。
莲华摇了摇头，“成功的几率很低，几乎趋近于零。算上我血统的加成也是难如登天，让其他人，哪怕对方炼金术造诣远超我，也绝无成功的可能。除了承受不住膨胀的力量暴毙或者彻底堕落为死侍，不会有别的结果。”
“楚子航能够成功不过是无数巧合碰撞的结果，是不可复制的。”就算是自己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成功的概率也不过五五开罢了，要是不有着“他”的存在，莲华也不敢拿楚子航的生命开玩笑。
“问题不是事实如何，而是他们愿意相信什么样的事实。”守夜人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尼伯龙根计划吗？”
“尼伯龙根计划？”莲华感觉这个词好像在哪听过，但应该只是随口一提，所以印象很是模糊。
“公孙鸣渊那个老家伙没和你说吗？”昂热问。
“爷爷？”莲华一愣，凭借脑海中的思维殿堂，他终于想起来在哪听过这个词了。
“莲华，昂热想让你参加一个叫尼伯龙根的计划，这东西对你没什么用处，所以我帮你推掉了。如果他还来找你的话直接拒绝就好，不用给他面子委屈自己。”老人在一次通话快要结束时如此说道。
莲华扯了扯嘴角，他觉得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说给校长听比较好。
“算了，我和你大概说一下吧。”昂热端起旁边的红茶喝了一口。
“简单来说就是利用炼金术的手段让混血种突破'临界血线'，获取足以匹敌龙王的力量，制造所谓的'混血君王'。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和你做的很像？”昂热露出一丝苦笑。
“是很像。”莲华看向旁边的依旧笑的灿烂的大叔，“执行者是副校长吗？”
虽然是问句，但是莲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秘党中的炼金术士一脉，只有他有这种技术。
“没错，这个计划可以说是秘党最重要的决策之一，这项技术的实施需要许多珍贵稀少的资源，哪怕是倾尽秘党的积累也只能供给一个人的所需，而计划的执行者将在成功屠龙后加冕为王。”昂热放下茶杯，“他们像是压上所有砝码的赌徒，为了'王'的诞生而沉没的成本之大足以让他们红眼。”
昂热银灰的眸子注视着沉思的莲华，“你说要是让红眼的赌徒发现了一个可以能用更小的代价博取更多利益的方法会怎样？”
莲华深吸一口气，“陷入疯狂。”
“这次调查组来的目的未尝没有帮助恺撒除掉其余尼伯龙根计划候选人，而楚子航正是候选人之一。所以这件事绝对不能外泄！”守夜人说的斩钉截铁。
一旦这件事暴露了，他的好日子就真的到头了。牵扯到整个混血种世界的战争再加上不断苏醒的龙王，卡塞尔作为战场的第一线绝对要完蛋，他的钟楼也就保不住了。
“校规和校董会的章程，是由最早的校董会制定的，就算是现在的校董会也不敢轻易的更改条目。那么假设他们想要带走楚子航对他进行研究或者'封闭教育'，就得证明他违反了校规，而且拿出切实的证据。”守夜人眯眼，拿出身经百战的老油条架势，“学生社团中有楚子航的对手，他们会给调查组提供对楚子航不利的证言，这是人证。诺玛那有楚子航档案记录，这些无法删改，会作为物证。诺玛被建造之初，有若干张安全级别极高的黑卡流落在外，迄今我们都不知道到底什么人持有这些黑卡。这些持黑卡的人能越过我们监视这所学院，我们不能冒险改动诺玛的档案。”
“最后一个问题，楚子航的血样。”守夜人顿了顿，接着说道，“血样分析是项技术含量非常高的工作，但是校董会刚好就有能做这个分析的实验室，被精炼过的血统和正常血统差别差别太大了，要是被他们发现读取不了其中的基因，那就势必会把火烧到公孙家身上，再往下挖的话一切都完了。”
“那要怎么办？”昂热皱眉。
“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杀人灭口毁尸灭迹！”守夜人目露凶光，“我这就去宿舍把楚子航给宰了！”
昂热捂脸，莲华一脸呆懵。
“别开玩笑了，否则在你行动之前你骨灰都要被扬掉。”昂热看着眼底开始泛起金芒的莲华，横了守夜人一眼，“我想到办法了。骨髓造血是需要时间的，直接给楚子航全身换血，这在医学上不算难。”
莲华听着感觉有些牙疼，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全身换血？这个前提是要把身上原本的血液几乎抽干欸，这么狠的吗？
“论狠还是你。”守夜人吐槽出声。
“好了，作为学院接下来的负责人，给你们看看我拟订的初始招待计划！”守夜人忽然眉飞色舞起来，兴冲冲的掏出一沓纸。
随意的接过两三张匆匆浏览几眼，莲华陷入了沉默。他对这帮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家伙的节操下线再次有了新的认知，这种玩意真的能叫“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