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间的阳光温和的像是青葱林叶上悄然滚落的露水,清澈而又柔软。清风拂过,轻轻挑开窗边的白纱,让新鲜的阳光能够顺利将这间纯白的房间划入它的地盘。
楚子航缓缓睁眼,他一瞬间有点恍惚。他作为红旗下长大的三好学生,自然不信什么神,更不信什么天堂。
但凑到他面前的这张脸素净美好,黑白分明的眸子剔透的像是天山上的融雪,墨玉般的发丝垂落脸颊两侧,找不出一丝瑕疵。阳光笼在她脸上,圣洁的像是天国洞开时俯视人间的天使。
楚子航下意识的往前凑了凑,想要看清天使的脸。但突然视线又被黑暗吞噬,柔软的触感顺着丰富的脸部神经传到了他的大脑皮层,鼻尖还传来一阵清香,说不清是什么味道,但是很好闻,也让人很安心。
天使伸手把楚子航按回了床上,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师兄你才醒就要耍流氓吗?”
“夏弥?”楚子航一愣,光线重新被瞳孔捕捉到,按着他脸的手放开了,迎面而来的是夏弥呼出的带着香味的气息。
“对,没有天使,有的只有刚进大学的小美女。”夏弥龇牙,她像是会读心一般把楚子航心里的那点想法全都揪了出来。
“的确,我还没死。”楚子航有些涣散的瞳孔缓缓聚焦,断片的记忆重新连接。
他刚经历完全身换血,现在还比较虚弱。不同于血液透析只要过滤血浆,他要换的是血液中所有的物质,为此他身上的血液几乎被抽干。
要不是混血种的生命力异常的顽强,即使陷入休克失去呼吸心脏停跳也能保持一段时间的生命活力的话,他很可能还没等到输血就直接去见阎王了。
尽管因为血统没有生命危险,但身体依然收到了很大程度的损伤,需要一定时间来恢复。
楚子航扫了一眼四周严密的金属墙壁,这里是卡塞尔安全系数最高的地方之一,也是他后面一段时间的疗养室,任何人想进入这里都必须要校长的授权。
按莲华的说法,为了避免调查组恼羞成怒直接掀桌子下黑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出去。
楚子航视线重新转到面前这个漂亮到不太真实的女孩身上,所以她为什么会来?
“师兄你那什么眼神?”夏弥露出小虎牙,摆出凶狠的模样戳了戳楚子航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你现在可是处于被通缉的边缘欸,还刚经历过手术,想跑都跑不掉的那种。在这种时刻还有我这样的美少女来关心看望你不应该表现的更加开心一点吗?这面瘫表情能不能收一收。”
楚子航拉动嘴角,无声的笑了笑。
“真是无聊的笑。”夏弥撇了撇嘴,评价起来毫不留情,“僵硬呆板,没有灵魂,我猜你肯定没有女朋友。”
“我确实没有女朋友。”楚子航不可置否的点头,“外面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师兄你是在担心自己的小命吗?”夏弥露出小狐狸般的狡黠微笑。
“不。”楚子航揉了揉眉心,闭上了双眼。
手术后的疲倦感如潮水般再次涌入脑海,这让他意识有点昏沉。楚子航觉得这个问题完全就是出于夏弥的恶趣味,而他现在没有和夏弥闲扯的精力。
“师兄,他们现在可是在为了你不被校董会带走然后悄悄处理掉而努力欸,你不该对你的命上点心吗?”夏弥像是对这个回答很不满,俏脸上晕出一层薄怒。
“怎么?”楚子航对夏弥突如其来的脾气有点疑惑。
“你自己都觉得自己烂命一条,那小师兄他们作那么多布局不是画画给一个瞎子看吗?”夏弥气哼哼的双手环胸,“别不把别人的好意当回事啊,这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我知道。”楚子航依旧闭着眼,“我也不想死,但我也不想让莲华他们因为我而被牵扯进去,那些事情都是我的罪业。虽然我并不后悔,因为当时没有别的选择。”
“什么逻辑……”夏弥瘪了瘪嘴,她感觉有些无语,“自己逞强要完成任务还说什么别无选择,嘴上说着什么必须要做,其实就是觉得别人没有完成的能力吧。豁出命做一回英雄是不是心里还在暗自得意?”
“我不能,也不会再退了。”楚子航心中微微一动,这个女孩总是像刀一样将他的心思解剖的明明白白。
楚子航斟酌着词句,“以前有一次…有人死在了我的背后,他们在拼命,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直到最后,我只能开着车一个劲的往前跑。一直跑到…我看不见他为止……”
“你明白那种感觉吗?”楚子航眼睑微抬,斜斜的阳光下眸子全都浸在了化不开阴影中,“那种懦弱无能的感觉。”
“所以做不到的,便是我的错。”楚子航的声音冷脆如冰片,锋利的边缘闪着足以把阳光都遮盖的寒芒,“那天之后,我不会再退。”
“师兄你是哪里跑出来的超级英雄吗?”夏弥捂脸,“英雄的结局一般都是死在路上哦。”
“那一天会来的,但是和你没关系。”楚子航感到有点烦躁,他不想和这个唠叨的师妹说下去了。虽然师妹体贴的来看望他,但楚子航并不觉得他有义务要陪她闲扯,他没对别人有过什么要求,只想做好自己该做的。现在他很累,想要睡一会。
“谁说没关系的?到时候你死无全尸我们还要给你送葬,你知道现在一块风水好的地要多少钱吗?”夏弥张牙舞爪一脸凶恶,“说,你喜欢什么花?到时候给你坟头摆两朵。”
“百合…或者菊花,金黄的。”楚子航迟疑了一下开口道。
“要什么菊花,康乃馨不漂亮吗?”夏弥嫌弃的挥了挥手。
“康乃馨花语是母爱,不是上坟用的花。”楚子航有些无奈,师妹的胡搅蛮缠程度远超他的预料。
“可是康乃馨比菊花还有百合便宜啊。”夏弥回答的理直气壮。
这场对话简直没营养到了极点,楚子航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把话接下去,明明只要闭口不言,叽叽喳喳的夏弥用不了多久也会偃旗息鼓,那样他就可以安心的睡觉了。可能他强打精神陪夏弥说话是潜意识的觉得这样不太礼貌?或者是想倾诉着什么?想把那段被雨水浸透的记忆久违的拿出来见见阳光?
楚子航心绪变得有些不太宁静,试探着问了句,“你喜欢康乃馨?”
没人回话,病房突然又陷入了死寂。
楚子航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安静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夏弥终于良心发现想要让他安心修养了?
他睁开眼睛想要确认一下,但映入视网膜的场景却让他愣住了。夏弥抱着膝盖缩在病床旁那张看着就硌骨头的硬木椅子上,长长的睫毛搭落,浓密如羽,她就那样沉沉的睡了过去。
楚子航这才注意到夏弥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本该红润的唇也失去了该有的光泽。
“已经两天没睡了吧,别人都走了,就她还坚持留在这等你醒来。”来换吊瓶的护士轻轻的将毛毯盖在夏弥身上,似是不经意的说道。
安德鲁感觉自己要疯了,三天,整整三天!他的行程……一项都没完成……
想到那个浑身酒气,好像刚从狂欢party上回来还挺着个啤酒肚的东西,安德鲁完全没法和资料上那个留着细长卷发,鼻梁高挺,面庞俊美,一个眼神妖媚众生的浪荡牛仔联系在一起。如果岁月是把杀猪刀,那这个老家伙肯定是猪圈里最肥的那头,所以才会被盯着砍了一刀又一刀。
这种浑身都透着猥琐下流气质的玩意是能隐于幕后制衡铁腕如昂热的大佬守夜人?还挂上了副校长的头衔?
但无论他有多么不想接受,他都不得不对这个油腻的老家伙至以最高的敬意。
哪怕对方拖着他参加各种类似于给学生颁发奖状,观看广播体操,欣赏女生的深水合格证考试等等匪夷所思的活动。还在每天都有的酒会上被搂着脖子一瓶又一瓶的灌一种叫做二锅头的高度烈酒……
这些……他都得忍着……
只因为这个老家伙是守夜人,是秘党首屈一指的炼金大师,所有炼金方面的最高杰作基本都出自他的手中。相当于扼住了秘党对抗龙族的命脉,哪怕是他背后的校董也要对这个老家伙礼遇有加。
感受着因为烈酒而逐渐昏沉的脑袋,还有视网膜上逐渐模糊的世界,安德鲁醉醺醺的脸上满是懊丧,他绕过昂热直接去找各系主任的预案彻底报废了。
酒精终于将他最后一丝理智侵蚀殆尽,安德鲁无力的躺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组长一败涂地。
客房中,帕西握着话筒,望向窗外无边的黑暗,“这些人在耍我们,安德鲁无法解决这件事。”
“这不是昂热的手段。昂热是个老狐狸,他经常耍我,而且我还看不出来。如果是他动手,你不会这么轻易的看出来。这是守夜人的作风,他是在向你示威,也可能还有别的什么目的,比如拖时间。”弗罗斯特声音平稳,没有丝毫的意外,“如果安德鲁解决不了,你就站出来。我们需要楚子航,这个学生身上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太多了。”
弗罗斯特顿了顿,想到不久前来到意大利“拜访”他的某人,脸皮抽动了一下,笼上了一层不散的阴郁,“在没法对另一个下手的现在,楚子航是我们唯一的突破口。我们需要尼伯龙根的资料,大地与山之王出世的消息让许多人都蠢蠢欲动。龙王遗产的诱惑足以使他们疯狂。诺顿的龙骨十字我们已经错过,这次我们不能再失手。”
“明白。”帕西回道,“但我们需要证据。如果没有明确的证据,即使我们想动手其他校董也不会同意。”
“去问我亲爱的侄儿恺撒。他是楚子航的对手,即使整个学院都偏向楚子航,恺撒也会说实话。”弗罗斯特语气淡淡,又恢复了平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这是恺撒的骄傲,这种骄傲甚至让他不允许为朋友撒谎,更别说是为了敌人。”
“明白。”帕西挂断了电话。
抬头看了看远处依旧灯火阑珊的会馆,帕西拨通了另一个号码,“恺撒,你还没睡吧?我是帕西,希望和你谈谈。”
安珀馆内,恺撒拿着手机,看着对面沙发上坐的笔直的女孩,还有旁边姿态随意,微笑着看着他的身影,沉默良久,“没问题,你现在来安珀馆,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