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记得。”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的副校长愣了愣后答道，这是他亲手布置的炼金之阵，没人比他更清楚这里的结构。
“是'戒律'。”副校长肯定的点点头，“'戒律'的言灵效果类似于强制性的法律条文，约束一切身具龙族血统的生物，无论是混血种还是纯血种。”
“他们的言灵能力会被抑制，我们也是靠着这个领域来强制性的限制学生们在校园里动用言灵。”副校长竖起两根手指，“现在有两个可能。”
“第一，”副校长收回中指，“没有血统的人不会被'戒律'压制，他们在领域内可以自由的活动。就像法律对犯罪者的效力清晰可见，对没犯事的人的效力则近乎于无。”
“你说入侵的可能是普通人？”昂热看了眼满目疮痍的湮没之井，这是直接运了一车的军火进来了吗？
“这只是一种可能罢了。”副校长耸耸肩，“其实我比较倾向第二种。”
“这个炼金领域本质上就是我言灵的放大版本，我在驱动的溶液中掺入了我的血液。虽然汞溶液对混血种和龙类都有巨大的杀伤力，但在经过我的特殊调配后反而能养护我的血液，让其不至于干涸，并保持旺盛的活力。”副校长盯着昂热，“弱者的言灵之力对于更高贵的存在而言只要付出些许代价便可破去。就像你，或者那些'S'级来说，我的言灵效力便会被削弱，甚至无视。”
“超过你的血统……”昂热沉默良久，“是龙王？”
“反正就这两种可能，没血统的炸弹狂人，或者拥有龙王级别血统的怪物。”副校长顿了顿，“而且不止一个。”
“你怎么知道的？”昂热扭头直视副校长的眼睛。
“看看这龙骨十字，你会明白的。”副校长指了指坑里光洁如新的古铜骸骨。
“你是说龙骨十字没被夺走，所以闯入者之间势必爆发了战斗？”昂热扫了眼废墟般的空间，点点头，“很合理的推断。”
“不，我就是字面的意思。”副校长跳下深坑，从骸骨脑门摘下一张颜色深黄，几乎和龙骨融为一体的便签，随便捡起颗碎石贴在上面，反手甩给了昂热。
“有人做了说明，昂热你这些年政治玩多了。玩政治的心都脏，心越脏越容易多想。你可以活的轻松点，战场上可没时间给你多想。”副校长跳起抓住天坑边缘，双手发力把自己支了起来，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昂热精准的接过碎石，瞟了眼揉着老腰喘着气的老家伙，“我觉得你的确没时间在战场上多想，思考是强者的余裕。只要足够迅速，刀锋就追不上你的思维。你在钟楼宅的了太久，身体机能都开始退化了。”
昂热看着还没缓过来，光顾着喘气没法说话，只能冲他翻白眼的老友，摇摇头不再说话。他看向手里石头上的那张因为角度问题没能第一时间看到的纸。
上面的字迹潦草，扑面而来的慵懒之意，“建议贵校加强安保力量，下一次再有人潜进来偷它，我可未必恰好在场呦。”
诺顿馆，书房。
白晢纤长的右臂搭在莲华腿上，伊卡洛斯乖巧的看着自家主人握着自己的手腕闭目沉思。
心脏的鼓动带起空气的震鸣，无数超出人类识别范畴的信息在空间中荡开，最后汇成丝线在莲华的脑海中还原为网。杂乱无序的信息在编结过程中被逐步的理顺，精简，乃至根据基础的线条构造出更深层次的信息，那便是推导与结论，源于现实，但又高于现实。
这样的状态在他们从英灵殿前回来后一直持续到了现在，要是普通人早就因为保持一个动作太久而血液流通不畅了。就算身体能接受，至少也会因为行动受限而心生不耐。
但伊卡洛斯就只是安静的看着Master的梦幻到不似人间的侧颜，除了偶尔的眨眼，没有任何的动作，如一个精致到极点的人偶，生命气息单薄的不像话。
尽管Master的命令是“尽量不要有太大的动作”，但伊卡洛斯却依旧约束着自己停止了一切的多余动作，连动力炉的跳动都被放缓到极致。
虽然如此，伊卡洛斯却没感到半点的不适，被Master握着的时候，血脉相连般的奇妙感觉便从相接处电流般贯穿全身。仿佛血液都在欢欣鼓舞，呼吸着从沉睡中苏醒了一样。
不同于龙血的炽热躁动，那是秋风般的冰凉温润，又带着抚慰心神的奇异熨烫之感，让人下意识的放松舒畅，像是整个人都在升华了一般，美好的让人沉醉。
“呼……检查完毕。你没有受伤真是太好了。”莲华睁开双眼，澄澈如潭的眸子漾着发自内心的笑意。
“嗯。”伊卡洛斯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份关心，只能略带茫然的点点头。
“能展示一下当时的情况吗？”莲华忽然面色一肃。
伊卡洛斯取出一个类似于徽章的小圆盘，指尖点出，圆盘中央无声的下陷，一个镜头缓缓从凹陷处探出。
一束白光从镜头中射出，又在上升十厘米后骤然分裂，光影交织间将湮没之井中的战斗以第三视角完全复刻。
莲华戴上耳机，如龙的咆哮和震天的雷鸣瞬间潮水般汹涌而来。腾起的烈焰与闪现的电光狠狠的碰撞，交战双方踩着金属熔浆嘶吼着战做一团。刀剑交击如暴雨连绵，甚至除了偶尔的收刀，只能看到三个因极速而模糊到极致的黑影如幽灵般碰撞交错。
这场声势浩大宛若末世降诞的战斗并未持续太久，其中一角黑影明显抵不过两人的围攻。她在将闪烁着炽烈雷光的领域剧烈收缩后蓦地引爆，毁灭的波动随着白炽的光亮夺走了所有的视野，画面就此中断。
莲华摘下耳机，揉了揉因为连续接收了大量信息而有些发胀太阳穴，闭目轻吐一口气。
白晢如玉的直接微屈，有节奏的在书桌上敲击着，莲华吐出了几个词，“大地与山之王，双生子，帕西，持有'青铜御座'的壮汉，酒德麻衣，可改变血统扭曲现实的神秘人。”
蒙着层雾气的眸子悄然睁开，莲华抚了抚伊卡洛斯樱色的长发，“再加上我们，这场大戏可真是热闹。命运会指引着我们于现实相见？很有趣的论调。”
莲华看向落地窗，地上远处依稀可见满地的建筑残骸，天上的星光却璀璨依然。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莲华起身，空灵的声音带着铁火交织的铿锵，“纵我等终将迎来早已编排好的宿命，至少在这一刻，我知道这些都是自身的选择，而非他人强加于我的意志。就算踏过的一切皆是刻意的引导，人为的算计。走至终点，亦无需叹息，更无需后悔，因为再走一次，结局依旧将会如此。”
“吾心吾行澄如明镜，所做所为皆循本心。这样便够了……”莲华眼睑低垂，纤长稠密宛若鸦羽的睫毛在明黄的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他轻声低吟着，不知在说给自己，还是说给别人。
“呵呵……你还在逃避吗……”
恍然间他像是听见了无边的黑暗中响起若有若无的冷笑，似是在嘲笑着局中人身缠罗网却犹不自知，妄图挣扎着破开眼前刻意编织而成的真实。
无形的命运结为丝网，从出生开始便一丝一丝将人缠绕。四肢**控，思想被引导，孤身一人跨过战场的血火，宛若宿命般举起刀剑与敌人拼杀，将不尽的尸骨踩于脚下，最后如傀儡般被提线者勾向终点吞噬一切的深渊……
那是……诸神的黄昏，众生的末路！
重叠难辨的声音漠然如钟鸣炸响——
“所有的偶然都是一步步的必然，正如你当初所做的那样。命运重启轮回，战鼓再次擂响，而你，依旧在原地踏步……”
狂浪般的绝望与迷惘自不可追的记忆深处层叠展开，灼天的烈火，漆黑的藤蔓，狂龙的咆哮，遮天的巨翼，无边的骸骨，还有光华炽烈中迎来终焉的盛莲……
雪花般纷飞的记忆碎片将清透的眸子染上幽不见底的暗色，这是沉沦的前奏！
“Master。”伊卡洛斯伸手，却不知该握住何处。
“怎么了，伊卡洛斯。”听到柔如轻羽的唤声，莲华从那种被无形之网缠绕束缚的难言迷茫中回过神来。
“我会一直陪着Master。”伊卡洛斯忽的起身，一把握住了莲华的双手，翠湖般的眸子定定的看着莲华有些惊诧的竖瞳，“所以……还请不要露出那种表情。”
伊卡洛斯抓着莲华的手印在左胸，神经末梢传来的柔软触感让莲华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看着伊卡洛斯。
“Master那样的表情，让动力炉跳的很快，很难受……”伊卡洛斯柳叶般的弯眉微微蹙起，沉若幽潭的小脸上流露出不知是悲伤还是心疼的神色。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只能有些笨拙的努力描述这种对她而言尚显陌生的感受。
莲华一怔，随即失笑，摇了摇头后轻轻的挣脱了伊卡洛斯的手，“抱歉，伊卡洛斯，让你担心了。”
抚着伊卡洛斯丝绸般的长发，莲华看向已经亮起的连绵灯火，眼中有复杂之色闪过。刚刚他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意大利，罗马。
弗罗斯特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深呼了一口气后，闭眼按动了面前座机上的红色按键。
自动拨号音后，电话里传来轻佻欢快的男声，“嗨，弟弟！你有什么事吗？我可是好久没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随之而来的是女人咯咯的娇笑还有震天的拉丁音乐，很显然电话对面的男人正在什么不正经的场所花天酒地，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边气氛的欢快。
“不，我们昨天才通过电话。不过当时你正在和这本季当红的超模洗泡泡浴，说了两分钟你就挂断了。”弗罗斯特面无表情，客观的描述了男人选择性忘记的所作所为。
“啊嘞？弟弟你居然知道谁是当红的超模？！”显而易见的惊讶，男人的直接略过了他为了超模直接放了弟弟鸽子这件事。比起电话，明显是超模更能挑动他的神经。
“弟弟你终于开窍了！超模不比文件好玩多了！”男人兴奋中带着对“弟弟终于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莫名欣慰。
弗罗斯特嘴角无声的扯动了一下，对于习惯了男人的跳脱的他来说，这还不至于让他失态，但终究还是有点无奈，“作为加图索家这一代的家主，如果你不想在家族事务上多花心思，你至少要在你儿子恺撒的教育上多花点时间。他是独一无二的，你和那些时尚杂志封面上的女人可生不出这样血统优秀的后裔。”
弗罗斯特无声的叹了口气。想到那个用冰蓝双眸冷冷看着他，像是在看陌生人的金发青年，就算是弗罗斯特感到一阵头疼。
当敌对的思维被固定，他所说的任何话在恺撒看来都不会有一丝的可信度。没有信赖的支撑，所谓的教育不过只是无根之萍，甚至比纸来的更为脆弱，一吹即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