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彻底凝滞，闹腾如古德里安都看出气氛的凝重，乖乖的闭嘴不言，只是使劲的给自己两个学生打着眼色。
莲华直接把话摊开来了，要么痛饮沉醉闭眼求生，要么持刀舐血狂战至死。没有必死决意的人，不需要，也没资格踏入战场。软弱的意志，在生死间保不住自己，还会牵连到别人。与其事后痛哭后悔，不如事前剖开说清。
“之前就约好了，我会和你去。”楚子航瞳孔重新聚焦，看向说完后就闭目调息的莲华，语气平淡，但无比认真，言语间已然是以性命为注。
白没有说话，只是握住了莲华的手，带着森然威严的黄金瞳扫视了一圈后就默默垂下。哥哥在哪，她就在哪，要不是哥哥在意这些人，她甚至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学院所谓的‘A’级与‘S’级，在她眼中都是同样的孱弱。脆弱的鸡蛋就算抱上决死的意志去突进，也不过是在撞上石头的时候碎的更彻底罢了。
“唔唔唔……”芬格尔在莲华话音落下的瞬间眼睛就亮了，不就是闭眼装死吗？他擅长啊！
然而他刚想把“我不去”这几个字说出口，早就蓄势待发的副校长就眼疾手快的把从昂热西装上顺来的丝巾揉成团塞进了芬格尔大张的嘴里，完美的堵住了芬格尔要说的话。
芬格尔被这一手釜底抽薪弄的猝不及防，只能拼命的扭动着身子表达对副校长强权的控诉。
路明非眉毛拧紧，满是纠结的视线不断的在莲华和芬格尔之间徘徊。
昂热，施耐德，乃至古德里安，都在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们所寄予了巨大期望的“S”级，在对自身内心进行无法回避，最为尖锐的剖析后，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路明非牙齿扣合，面部线条一点点的收紧。
怕吗？他问自己。
怕，当然怕！
诺顿夹杂着烈焰的炽热吐息和咆哮天地的浓重威严让他至今回想起来都感到肌骨在控制不住的颤栗。
源自基因对掠食者的恐惧和对死亡本能的抵触无一不在催促着他远离这片战场，远离真实，只要向个普通人一样，无知而幸福的生活下去就好。
是的，装作不知道不就好了吗？地震，火灾，飓风，海啸，自然灾害不也会带走生命吗？为什么偏要告诉自己这些伟力的背后还存在着龙族这种超现实的生物？
只要闭上眼，不去看，那便不会恐惧。世人生活在名为愚昧的小岛上，岛内是他们所熟悉的一切，岛外则是看不尽的暗流狂澜。他们知道偶尔岛上会掀起风暴带走生命，可他们并不担心，因为他们坚信这些是小概率的，是可预见的，是在掌控中的。
但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风暴的掀起，只是因为岛外一个生命的轻轻展翅呢？他们会焦虑，会恐慌，会惧怕，会自感卑微并对其顶礼膜拜。他们诚惶诚恐，幸福不在，原因仅仅是因为他们察觉到了未知的知识——大多数时候，幸福源于无知，就像曾经的路明非一样。
路明非嘴唇蠕动了几下，但嗓子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知道了真实一角的他，还能逃的掉吗？
当龙王在自己国家的首都展翼咆哮，自己所熟悉的人前赴后继的身染鲜血倒在自己面前，自己能装聋作哑假做不见吗？
路明非身体狠狠的一颤，恍惚间，他像是又看到莲华挡在他面前，胸口一朵血花爆开，泼墨般晕染了半边白瓷般的脸颊，澄澈璀璨如星海的眸子紧闭，命悬一线气若游丝。而他只能无力的瘫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刺目的鲜血从指缝间滴落，冷却，带走生命最后的余温……
“我也去！”
低沉的咆哮，像是濒死的野兽赌上全部的气力与尊严从喉咙深处滚出的雷鸣之音，带着森然到近乎偏执的疯狂与倔强。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惊的一愣。昂热放下了茶杯，目光灼灼，芬格尔停止了挣扎，瞪圆了双眼，里面是满满的不可置信和仿佛咸鱼干般的颓然与无力，古德里安则是两眼放光的看着他的得意学生，激动的像是要冲上去给他一个拥抱。连闭目养神分的莲华都诧异的睁开了眸子，看向声音的来源，那是正在大口喘息着的路明非。
“明非，你不必逼自己。虽然每个人都背负着使命，但也同样有选择的权力。屠龙者并不是每次都要冲在第一线，退下来休息一段时间也很正常。”莲华微微蹙眉，他能清晰的感知到路明非心律的紊乱还有不断渗出的虚汗，脸上还残留着绝望到近乎狰狞的暴怒，这显然不正常。
昂热伸手制止了还想说些什么的莲华，银灰色的眸子里含着略显欣慰的笑意，“看来你已经做出来选择。恭喜你，终于张开手融进这个真实的世界。”
“无论是否承认，龙族都将归来，展开双翼，以死亡和鲜血炫耀他们的威严。”昂热起身，指向天窗出不知何时透过云层显现的星斗，“这是预言，亦是宿命，如同这星辰一般恒定而清晰，但很多人意识不到，或者是不想承认。”
“他们习惯了高高在上主宰万物，习惯于沉醉在他们已经熟悉的一切中。这样的人类，自然不愿意承认有一群可以拨弄规则的高等存在压在他们的头上。”昂热笑容中掺杂上几分嘲讽，“所以即使意识到了龙王的苏醒，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杀了龙王，夺取他们的力量，继承他们的王座。”
“但这欲望，恰恰是被扭曲的懦弱！从他们产生想要夺取对方的力量取代对方念头的那一刻，他们心底就默认了人类并比不上龙族，而抱着这样信念去战斗的他们，又怎么会成功？”昂热抬起的手垂下，撑在桌上，凌厉的目光扫视全场，“直视懦弱，跨越懦弱！然后在战斗中，堵上一切，杀死他！”
昂热长舒一口气，坐回椅子上，轻声道，“这才是屠龙者。”
他抬头，微笑，“而你，已经跨出了那一步。”
路明非挠挠头，把在想到莲华会死时心里突然如海潮般涌来的，深稠如黑漆的绝望与愤怒压回心底。其实让他下定决心的不是昂热说的那么高尚的东西，跨越懦弱什么的，从来就不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他只是……单纯的害怕，害怕死亡，害怕战斗，更害怕……失去！
路明非手掌无声的开合，眸底还泛着暗沉的鎏金之色。他拥有的已经很少了，任何想要从他身边夺走什么的，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好歹是生我养我的国家嘛，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国家的首都给龙王给端了。”路明非眼神飘忽，尽力避开古德里安那让他有些不适的热切视线，在扯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后干巴巴的说道。
“要是到时候国内乱了，岂不是哪天在什么地方碰上暴乱都没人来接我回国？所以这回我自然得去。”僵硬的语气逐渐流畅，路明非说的自己都要相信了。
人嘛，做事总得给自己找点理由，就算不为了让自己更有动力点，至少也要让自己心安理得点。至于这个理由的皮下到底是大义所趋还是私心作祟，这都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有理由这个事实本身。
“我亲爱的学生芬格尔，你是自己点头，还是我来帮你点头？”副校长挺着肚腩，挥舞着被麻绳换下的皮带笑容狰狞，“我知道，你很有能力，只是需要一个足够大的舞台去展示。而这个方面，我身为老师恰好能为你提供一点小小的帮助。”
芬格尔面色灰败，他就知道不要脸如副校长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尤其是在没人先于他退缩的情况下。
看着副校长不怀好意的笑容，芬格尔有气无力的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认命了。
副校长满意的笑了笑，把皮带绑回腰间后把昂热的丝巾抽了回来，至于捆住双手的麻绳则依旧没放，甚至还特意勒紧了一点。对于他自己调教出来的学生，副校长对其是否有节操这点非常有数。
“我算是认栽了，要是一去不回，记得给我立个牌匾。”芬格尔瞅瞅四周没有任何给他发挥的空间，只得唉声叹气的掐灭了逃跑的念头。
他看向昂热，“校长，那给点什么有力的装备吗？就好像007出任务前Q博士总会给他搞点上等货色！装备炼金机关炮的阿斯顿·马丁跑车，能在长安街上跑的潜水艇什么的，多多益善啊！校长，把你那个邪恶的装备部调出来吧！现在是你的好学生们要去出生入死的重要关头，有什么压箱底的宝贝可不能再藏着了！”
“很遗憾，装备部是最为难搞的部门，而且和执行部一样，同时受到我和校董会的管辖。而因为我现在受到校董会弹劾的原因，我暂时并不能出面。”昂热耸肩，“所以这次你们不会向‘青铜计划’那样有装备部的全面支持。”
“哈？”芬格尔彻底傻眼了，他今晚不是在处于崩溃的状态就是在走向崩溃的路上，“没有装备支持我们怎么和龙王打？虽然上次的暴风鱼雷和炼金弹头被诺顿一把给抓报废了，但好歹气势摆在那啊！这次是准备让我们带着头直接上去送吗？还是准备让我们学龙族用爪子和牙齿把龙王给咬死？”
芬格尔挤成一团的表情难看的像是要哭出来了，这都什么事啊，真就上去白给吗？没有武器的混血种打赢龙王？这和绵羊把猛犸给咬死了一样离谱！
“师兄，你要武器的话可以让人准备。古代名器，改造枪械，炼金子弹，外骨骼装甲，纳米作战服，只要不是什么类似于火箭筒，地对空导弹，电磁轨道炮这样的大型杀伤性武器，我想公孙家都是可以提供的。”莲华眼眸含笑，语气淡然，但说出的话却让在场众人都下意识的眼角抽搐。
“毕竟是首都，太过招摇的武器并不好动用，还是要注意一点影响的。”莲华补充说道。
“注意影响……”路明非扯了扯嘴角，实在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这些东西对于他一个过去十几年枪都没怎么摸过的三好青年已经很刺激了，感情在莲华眼中这些不过是小意思吗？
“够了够了！贤者之石，加强版Mac10冲锋枪，反器材狙击枪什么的都来一点，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最强的火力掩护！”芬格尔两眼放光，“最好再给我一个可以携带大量弹药的外骨骼装甲，我能打出一个团的火力！”
“别想了，在一个严禁枪支的国家首都干这种事情，绝对会引来政府的调查。隔天所有混血种家族就会联合起来把你吊在绞刑架上，让你为龙族秘密的彻底暴露付出代价。”施耐德嘶哑冰冷的声音如毒蛇吐芯，让人下意识的发颤。
“的确，这次任务不是在什么荒无人烟的大漠雨林，而是人流量巨大的超级都市，你们必须控制住战斗的动静，不能肆无忌惮的进行大规模破坏。”昂热揉了揉太阳穴，对学生们的危险发言有些头疼，“事实上尽管我处于权力被解除的状态，我还是有些东西能调用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