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热看向副校长,下颌微扬,发出示意。
副校长扣紧了绑着芬格尔双手的粗大麻绳,熟练的打了个死结,随后走到昂热巨大的办公桌前蹲下。摸索了一阵后在隐秘的角落拉开一块卡槽,副校长摸出一张纯黑的卡片,顺溜的从卡槽上一划而过。
伴随着机括响起的声音,一道暗格打开,沉重的黑箱半弹而出。副校长顺势把箱子抽了出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桌上。
这是个长达180cm的铝合金箱子,外面是黑色的蒙皮,边角都用钢件加固,一角的金属铭牌上镌刻着“S20100144”。一件来自“冰窖”的藏品,以“S”作为首字母的顶级藏品。数字表明它是2010年收入冰窖的第144件藏品。
路明非不自觉的龇牙,秋天深夜的凉气随着抽气顺着牙缝钻入,直达心肺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哆嗦。
还没开盖路明非就意识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就算隔着厚厚的铝合金,路明非都仿佛能听到那里面躺着的东西在嘶声呼吸。这是活着的暴虐,幽邃的罪孽,代表着生物最为原始的恶念与欲望,路明非第一次握住它,就清晰的明白了。
莲华睁开了眼,暗沉的金芒在眼底一闪而没,他的感知中,分明有龙吟似的刀鸣蓦然响彻。
昂热和副校长各自取出一柄青铜色的钥匙,同时插入箱子两侧的锁孔,再同时转动。
齿轮转动的细微声响伴着钥匙的转动传出,咬合的金属刃牙缓缓收回。箱子弹开一丝细缝,乌金的光芒沿着细缝缓缓泄出,冰凉坚硬的金属色泽似是让屋内的台灯都暗淡了一节。
昂热按住箱盖,一把拉起,郑重介绍,“炼金刀剑•七宗罪。”
除了两位校长,路明非和莲华,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见到这组刀剑,不约而同的探过去想仔细看看。
“质感,诡异。”白柳叶般的细眉微微挑起,璀璨的黄金竖瞳盯着那乌金色的剑匣。在开箱的一瞬间,那溢出的凶兽般的气息让白有种炸毛的感觉。
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金属的材质,但强大精神力所带来的敏锐直觉却又提醒着她这套刀剑是“活”的,它在呼吸,甚至有心跳!
“这是什么东西?”芬格尔伸长了脖子,他本来想敲一敲的,但由于被死死的绑住,只能扭动着身子努力向前凑。
上面雕刻的纹路精致到近乎繁复,光洁如新却又透着时光的厚重,毋庸置疑,这是臻至此世之巅的技艺。芬格尔看到它的第一眼就嗅到了浓浓的金钱气息,这东西的价格绝对能让他这辈子能天天顶尖牛排配红酒吃到吐!
副校长咧了咧嘴,伸手掰起隐藏的暗扣,清越的金属交击声铿锵鸣响,剑匣内部机件在重力牵引下如折扇骤绽,七柄形制各异的刀剑错落而开,沿着完美的倾角完整的展现在众人眼前。
昏黄的灯光垂落,在刀剑乌金的刃口上折射出各异的纹络,规整如雪片,坚韧似松针,不定如流云,暴烈似炽火……
七柄刀剑,七种纹络,没有承前启后的铺垫连接,纹络间的转换僵硬的像是火焰中长出了树苗,或者是荒漠里翻起了浪涛,但整体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像是生来便该如此。
“人类难以企及的瑰丽。”莲华纤白如玉的指节轻抚过剑匣上无数线条交错而成的符文与脉络,轻叹一声。
“现在就让我为你们展现一下,最纯粹的暴力美学。”副校长咧出一口大白牙。
他握住最大的一柄,肌肉隆起,青筋隐现,低喝一声,猛然发力,厚重的刀身挥舞出无与伦比的压迫力,凶恶的刀风让凑近的路明非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抱歉抱歉,这把大家伙对老年人来说还是太烈了,单手有点控不住。”副校长反手“嚓”的一声把这把长达一米五,刀身宽一指的巨刃插在了昂热的办公桌上,挠了挠头,大大咧咧的向脸都发白的路明非道了个歉。
知道危险你就用双手好好把它抽出来啊喂!
差点被削掉脑袋的路明非心里疯狂吐槽。身为亲手用这柄刀把诺顿捅了个对穿的人,路明非可以说无比的清楚被这把刀砍中是件多么要命的事情。刚刚那刀风从他脸上刮过的时候他心都凉了半截,就差给自己的遗书打个腹稿了。
“喂喂!我这张办公桌可是19世纪威尼斯工匠手工雕刻的古董家具!”昂热痛心疾首的看着自己的宝贝办公桌上裂纹蔓延,只感觉心在滴血。
“哦,兴之所至,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面对这样完美的作品总是有点激动。”副校长讪讪一笑,随后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把样子接近中国宋朝时的斩马刀,双手刀,得命于它全力一击可以把马头给直接剁下来。”
“锵!”
又是一柄刀被拔出,这是柄长弧刀,总长接近一米二,刀身纤薄,刀口有如长船的船首。
“这柄接近日本平安时代的太刀,这种刀型改进于中国的唐刀,小切先,前窄后宽,造型古雅。”副校长又是反手把刀插在了办公桌上,对着没入桌面半尺的长刀评头论足。
昂热看着越来越多的裂缝眼角直跳。
“亚坎特长刀,大马士革刀的一种,历史上由土耳其的刀匠们铸造,今天纯正的工艺已经失传,特点是刀刃反向弯曲,刀头却变为直形,兼顾了刀剑的优势。单手持握。”
“嚓”。
“汉剑的造型,直剑,剑身切面是一个八棱柱形,也被称作‘汉八方’,这是一种优美的刺击武器。”
“嚓”
……
昂热闭上了眼,听完七次干脆的木质断裂声,他已经不忍直视陪伴他多年的实木办公桌了。七个基本无法修复的大洞,足以让这个拍出天价的艺术品沦为废木料。
现在巨大的桌面上插满了刀剑,原本充塞于这间办公室的柔和书卷气被兵器森冷的寒光破坏的一干二净。历史上无数著名的杀人术都能在这些兵器上找到原型,因为它们本就是从中淬炼而出,这更是杀人术的意义所在——如何更高效有力的使用这些工具去夺取生命。
副校长围绕着这些刀剑转圈,最后屈指弹在第一个拔出的斩马刀上,金属的嗡鸣在这片空间如水荡开,在其余的刀剑上激起回声如潮。令人惊异的是,刀剑间彼此的共鸣竟形成了完美的音阶。
“这套刀剑最初是莲华和恺撒在青铜城的最深处发现的,随后在与龙王的战斗中,‘暴怒’被路明非掷出,重伤龙王,随后失落。之后又出现在索斯比拍卖行的定向拍卖会上,最终由学院出重金买回来。”
副校长顿了顿,扫了眼毫无波动的莲华和面色有些不自然路明非,继续道,“每一柄刀剑上都有不同的龙文铭刻,龙文无法解读,好在除了龙文还有古希伯来文,很可能是这七柄武器的名字,分别是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
“是基督教中所谓的‘七宗罪’。”古德里安说,虽然性格跳脱,但古德里安的确是实打实的学术派,论知识面的广度在场众人没几个能和他相比的,“拉丁文分别是‘superbia’、‘invidia’、‘ira’、‘accidia’、‘avaritia’、‘gula’和‘luxuria’。组合起来是一个中世纪的拉丁文单词,‘saligia’。”
“这里所有的刀剑都是由再生金属铸造,看似材质相同,但它们确实有着不同的硬度和韧性。这是顶级的炼金术,按照铸造者的意志制造新的金属,任何炼金大师面对这种伟力都只能仰望,它只属于四大君王中炼金术的最高主宰——青铜与火之王。”昂热补充道。
“七宗罪这个概念不是罗马教宗额我略一世在公元六世纪才提出的吗?”施耐德睁大了眼,里面满是三观被颠覆的错愕 “白帝城可是在公元前被建造的!青铜与火之王的起源更是可以追溯到人类这个物种出现之前!”
“教授,你现在仍然觉得人类文明中的许多概念都是源自人类本身吗?”莲华露出略带无奈的微笑,“龙族文明起源远在人类之前,成熟而强大的文明对尚处于萌芽状态的人类文明的冲击,再怎么夸大都不为过。我们至今都能在方方面面找到龙族的影子,但我们对此并未察觉,因为千百年来我们早已对此司空见惯。”
“你是说额我略一世找到了龙族文明的遗迹?”施耐德深吸一口气,“是我失态了。”
“其实我们确定这是青铜与火之王的作品,并不完全是因为铸造它所用的近乎神迹的技艺,我们还找到了更加有力的证据。”昂热指着刀柄处一团裹挟着木柴的火焰状符文,“青铜与火之王的龙文名字。”
“虽然我们无法解读龙文,但四大君主的龙文名都是一个特殊的符号,作为尊号流传于各个龙族遗迹之中。”昂热忽然微笑,手掌收拢,斜指刀剑,“接下来是校长提问时间。四大君主掌握的权能各不相同,譬如大地与山之王,被认为具有‘最强的威能’,而青铜与火之王则被称为‘炼金的王座’,因为只有他掌握着最高温的火焰,才能达到炼金术的极限。”
昂热顿了顿,“这七柄武器在工艺上的完善达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可以说它具备历史上一切冷兵器的‘美德’。这些‘美德’的汇聚将带来无与伦比的杀伤力,用来杀人根本就是高射炮打苍蝇,那么,龙王为何要苦心铸造他呢?”
“兵器,杀戮。”白回答的干脆,“吞噬其他的龙王,登上最终的王座。”
路明非脸上又白了几分,他恍惚看到了无边的血腥与尸骨,而最终的胜者坐在白骨王座上,展开的双翼斑驳而狰狞,炽烈的瞳孔璀璨威严。但他不是在庆祝登临绝巅,而是在咆哮。
那是怎样的声嘶力竭!悲恸至仿若浸透了千年的绝望!
路明非狠狠的颤了颤,他在幻象消失的最后一刻,像是听到了那王座上传来的一声叹息,“万般皆寂……这场战争……没有胜者!”
他惊恐的抬头,看着乌金的刀剑,像是看见了那血腥宿命本身。但刀剑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没人注意到路明非的异常。
“合理的猜测。”昂热满意的拍了拍手,公孙家兄妹的思维之敏锐他已经在他所教授的课程上充分领略过了,所以并不算意外,“七柄武器对应七个王不同的弱点,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饕餮和色欲,诺顿将以自己在炼金术上的极致成就,审判他的七位兄弟。它外壁的古希伯来文翻译过来是,‘凡王之血,必以剑终’!”